孱弱的長公主跌坐在地,銀白色的鬥蓬承載著冰亮的月色,薄薄清輝將她籠在其中,肩頭輕輕發抖。

而王輕候就在站在那裡,居高臨下,久久看著她,清冷的臉上不帶半點表情,既不審視,也不同情。

這哪裡是王輕候呢?

我們所知的王輕候是個最會講話的人,黑的能說成白的,方的可以講成圓的,從來不會對任何女子說半點重話,總是體貼入微的關懷,恰如其分的溫柔,如他自己說的,他最最憐香惜玉不過。

更何況,眼前人,是能與越王后在王宮裡一較地位高下的長公主?

於是方覺淺退了退步子,退到了祭神臺廣場上的粗大的柱子後面,倚著柱子環抱起雙手,只望著天上的月亮與星辰。

長公主是月亮,天生的貴族,更深得殷王疼愛,自幼便是被眾星捧月,被保護得太好太好,怕是半句重話也沒聽過,半點委屈也沒受過。tqr1

王輕候若是也如其他人一般對她恭敬有加,極盡恭維之能事,說盡奉承之詞藻,那位長公主,怕是不會對王輕候留下半點印象,只會將他當作無數個諂媚者之一,見之即忘。

需得像這樣,像不把她放在眼中一樣,像不畏強權一樣,像一個正義而勇敢的人一樣,不對她有半點好臉色,尖銳地刺痛她的心,讓她流淚與自責,需得這樣,才能讓長公主深深地將他記在腦海裡。

你看,王輕候是最最懂得如何讓一個女人看到他,記住他,甚至愛上他的。

他可以在前一刻擁著方覺淺,下一刻便將目光放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他切換得如此自如,得心應手。

而方覺淺是最最能看透他一切手段的人。

所以王輕候甚至都不需要向方覺淺解釋,他便可以大膽放心地走出去。

所以方覺淺根本不需要擔心王輕候這樣莽撞的舉動,會不會危及性命,她站在柱後沉默以對。

在長公主的哭泣聲越來越小,只剩下些哽咽的抽泣時,王輕候伸出手來放在她跟前,一如當初他伸出手來放在方覺淺跟前一般,嘆聲氣,溫聲道歉:“在我不好,太過激動說話傷了長公主的心,還請長公主恕罪。”

長公主抬起淚痕斑駁的臉,看著沐浴在月色裡的王輕候,遲疑片刻後,才將柔若無骨的小手放進他掌心中,站了起來,收回手,低聲道:“哪裡話,這位公子所說也不錯,本也就是神殿與我王兄的錯,我雖未曾參與,但也的的確確是大祭司和長公主,哪裡能置身事外?”

“長公主宅心仁厚,憐憫百姓,讓我佩服。”王輕候負手而立,玉樹臨風,面上含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他非常清楚自己最好的樣子要如何呈現。

比如他就可以藉著這晚如水的夜色,讓自己如個不沾人世煙火的出塵謫仙般。

身在金窩窩裡長大,真正不諳世事不識人心險惡的長公主,哪裡是他的對手?

她果然望著王輕候有片刻失神。

查覺到自己失態,她紅了臉頰連忙低下頭去,小聲道:“還不知公子貴姓。”

“我不過一介質子,哪裡有貴姓,姓王罷了。”王輕候從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