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伶搖頭。

周青更道:“伏波將軍周基、靖海將軍成泰。”

劉伶只是平靜地看著周青。

良久後,周青露出笑意,劉伶見狀也笑了起來。

兩人越笑聲音越大,漸漸將霧氣都笑得散開十數丈。

既然都已經確定了對方的堅決,那就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劉伶仔細擦淨了竹篪。

他與嵇慷、阮集三人,一人擅長一種樂器,往日在竹山之中,時常三人同行,隨意所至,便各自吹彈,又有阮集長嘯,愜意逍遙。

相比之下,剛剛周青彈著刀的唱腔,與劉伶三人並不在同一層次,唯有豪邁可取一二。

真要選一個人唱的話,也該是羊壇。

但劉伶卻忽而覺得,他們三人往日所奏,均不如剛剛那一曲。

“進之兄,何以要殺司茂?”

劉伶改了稱呼,不再“周兄”,而是以字相稱。

周青也隨之而變:“仲公將至,取此人首級為禮,正當其時。”

劉伶知道周青仰慕陳仲,但難以理解周青的狂熱。

“至於此乎?”

劉伶問,他最想問的是,送陳仲見面禮,需要冒著自己身死的風險去送嗎?

周青思索了片刻,目光在劉伶身周逡巡上下,直將劉伶看得難以坦然了,方才開口。

“伯雄因何嗜酒?”

周青問著,忽然又補充一句。

“你我今日始,便是刎頸之交,萬勿以虛言相誑。”

劉伶頓時苦笑,好一會兒,才嘆氣道:“自是不當有虛言矯飾。我家乃後漢宗室,於沛郡地方頗有賢名,家祖因此而為豪強所迫,奉為首領,後雖得魏武寬宥,終究處於嫌疑之地。”

周青點頭,原來如此。

看來劉伶的放浪形骸,屬於是自汙名聲。

不過,這樣做的根源,一開始固然在家族來歷之上,後來卻越來越是不同。

劉伶出生不久,魏武便即隕落。

魏文登基伊始,雖有清除魏武舊人的相關朝爭,但於地方而言尚且平靜。

但隨著局勢穩定,朝中權力紛爭卻愈演愈烈。

由朝堂而波及地方,作為沛郡郡望的劉氏,自是免不了與暗中尋求支援的各方勢力勾連縱橫。

劉伶早早便預見到了形名說確立,朝中官位有限,將隨著新人日益增加、舊人戀棧不去,而導致各方爭鬥趨於激烈。

“我自畏懼此事,入目所見俱是碌碌之輩,與之為伍,早晚必受其害,父母妻子,一一難免。與其如此,不如縱酒放歌,或能得以安度此生。”

劉伶或許是第一次將內心想法,說給旁人,吐露之後,竟覺久無長進的修為,似乎蠢蠢欲動。

周青微微搖頭,他從劉伶的話語中,大約明白來到洪陸之後,為什麼他所見到的那些談論著《道德》、《莊子》的所謂名士,與他敬仰的仲公爺爺,毫無相似之處了。

一群自詡看清了世事,卻只肯憑依著“虛無”二字,逃避現實之輩,當然不可能與陳仲相似。

好在,今日的劉伶,不再逃了。

周青翹起嘴角,向西遙望蓬萊:“伯雄畏死託以飲酒,可知六十年前,我仙門父老亦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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