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跟著玄龍回了家, 路途又碰見城主府上一個老資歷的家僕, 沒忍住八卦了一番。

花珏以往本著禮貌的態度,從不過問兩個“長輩”的往事,即便是得知了桑先生和城主的關系之後, 也沒想過要聽聽旁人的說法, 這回卻是好奇心上來,沒有忍住。

那家僕道:“好些年前跟著少主人們的人已經都不在了, 我也只聽得個大概, 桑大人以前尚在江浙跟隨水師提督做事時, 曾撿過一個小道士回家, 當做親弟撫育。過後打了幾場仗,兩個人失散了, 桑大人找了好多年,最後聽聞的訊息是那小道士已死在亂軍之中,這才死心。過後桑大人身體也差了, 好幾回險些病得沒了, 輾轉好多處之後才跟著城主定居江陵,還給那弟弟立了個衣冠冢。”

花珏愕然:“這樣嗎……謝謝您。”

無眉這些天在花家,與對面只有一街之隔, 偏巧趕上這檔子大事, 城主府上的人忙得脫不開身, 兩人竟然就這麼錯過了,遲遲沒有見面。

花珏想來也是一陣唏噓,感嘆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他本以為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原來早有舊識,這麼想著,他又懷疑無眉今兒多半不會回來吃飯了。正考慮著要不要給他留碗筷時,花珏舀起一勺飯,剛巧就看見無眉懷裡捧了一大堆番薯玉米等糧食,身上還掛著幾串曬幹的辣椒,好似過年。

無眉不動聲色:“他們要我帶過來的。”

花珏便搬了把凳子,給無眉端了飯碗,鬼鬼祟祟地想找他要八卦聽。玄龍也趁機變了龍形爬上他的大腿,立起來扒在桌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無眉哭笑不得:“好罷,你們想聽什麼,我都老實交代,但是等我吃完飯。”

花珏和玄龍便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吃飯,小鳳凰趁機偷了他們碗中的不少吃食,撐得肚皮滾圓,連張翅都困難。

花大寶也爬去了花珏腿上,跟玄龍擠著。

無眉慢條斯理,放下碗筷後擦擦嘴,果然搬了個新添的油燈來,將這些年的過往一五一十說盡。花珏有點興奮,雖然無眉說的與那老僕人說的差不多,但聽真人講述,總是比道聽途說來得精彩。無眉又恰巧生了一張合該去說書的嘴,花珏聽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末了,花珏想起了什麼,向他確認道:“那你那天說的,來江陵找一個人,找的的確就是桑先生了?”

無眉點頭。

花珏卻有些遲疑了。他記得當時提出幫著無眉算要找之人的命數,但當時的無眉拒絕了,理由是——

“算不出的,如同正陰命沒有破法一樣,那人的命數也是無解的。”

他便再問:“那你說……桑先生的命,無解?”

無眉聽到這個問題後,也認真起來,找來一張紙給他寫,清楚列出了一個人的八字:“你看,這是他的八字,你認為有解否?”

花珏接過筆,挨個摸著懷裡小黑龍的頭和貍花貓毛絨絨的腦袋,認真算了一遍:“寅卯年……咦,桑先生命星位離貪狼星近,格局主刀兵煞……”

難得能給偶像算一次命,花珏手有點抖,連算了好多次,卻不由得慢慢放下了這層心緒,開始認真研究起來:“怎麼會?這樣的八字……”

無眉在旁邊接話道:“十九那年有大兇煞,命盤斷裂,他的命盤一共斷過三次,一次是剛出生時,一次是十五,前兩次尚且可以藉助機緣化解,第三次卻絕無可能有撐過去的機會。換句話說,這是命裡註定要折在十九歲的死星,貪狼星邊的人命格都不好。”

“可桑先生活下來了。”花珏默默道,想起平時活蹦亂跳的桑先生,不由得一陣後怕,“無眉,這是怎麼回事呢?”

無眉搖搖頭:“不知道,所以我那天對你這樣說,此命無法可解。”

花珏沉默片刻,徹底陷入了學術難題中,忽而問道:“判官筆呢?會不會是判官筆?命盤斷裂的人,判官筆是可以改命的罷?”

無眉再搖了搖頭:“起初我也這樣想,為此查詢了許多與判官筆有關的事,就我所知,判官筆至今只有兩任主人,第一人極有可能是當初有‘可改天命’之稱的三青,但我沒接觸過他,也不敢妄下定論;第二個便是你。這些事我也是從鬼市聽來的。”

他停下來喝了口水,接著道:“判官筆認主,這一點我上回遇見你時曾親自試驗過,三青死在十九年前,正是你出生的日子,你是他的轉世也不一定。拋開這些不談,桑意命裡遇到大劫時,是你三四歲的時候,那個時候三青不在,判官筆也不曾來到你手中,所以斷然不可能是判官筆作用。”

花珏訕訕道:“這樣嗎……”

他也曾反複回想過當初用判官筆換他一卦的那人,如今看來,盡是蹊蹺。那人掩去了眉目,話音也奇奇怪怪,更是直接對他說出了判官筆的作用,就此將一代神物隨隨便便地送到了他手中。

那個人是誰?

他以往想過可能是判官本人,他這是見到了神仙;但上回跟著玄龍一同去龍宮,判官親口告訴了他:“不是我,今日是你我第一次這樣見面。”

花珏有點苦惱。

本以為判官筆已經是諸多怪相解釋的極限,但原來還有解釋不清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