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是個老大爺,早認得他了:“這幾天忙呢,花小公子,你不肯進去,我替您通報一聲罷?”

花珏點了點頭,便等在門房處,低頭去瞧自己的鞋尖。過了一會兒,他忽而想到什麼,又奔回街對面一把抓住掃雪的玄龍:“無眉呢?”

玄龍想了想:“小屁孩兒打早便出去了,怎麼了?”

“我一會兒找桑先生和城主,過後要是我還沒回來,而他來了的話,你告給他,讓他來城主府上找我,我們去城主那邊,再把上回商議國師的事講一講。”

玄龍應了,仔細叮囑道:“早點回來。”

花珏踮腳往他臉頰邊吧唧親了一口,而後一溜煙又跑了回去。他一來,正好碰見門房往回走:“桑先生要您直接過去呢,說不妨事,您以後有事都直接來。我也是說,這麼多年了,您客套個什麼勁兒呢。”

花珏道了謝,再留了話,說過會兒可能會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過來找,門房應了:“行,十一二歲,看著有點欠打?一來就放人,我記著。”

花珏緩步往裡面走,四下看了幾圈兒,見城主府上與平常確實沒什麼不同;至少府上人的確是沒有出事的了,這便鬆了一口氣。

他剛想順著一貫的路線,從後園繞過去奔往書房,料想桑先生他們想必在那裡的時候,半路卻被一個人截住了。花珏被一個人輕輕握住了手臂,往後拉了拉,抬眼一看,桑意抿著一點笑意,眉眼淡靜,示意他不要出聲。

花珏乖乖跟著他走。

他偏頭瞥了瞥這位賬房先生:桑意昨天熬了夜,眼下浮出一點淡青色,人看著有一點憔悴,氣色卻和往常一樣,一點異常都沒有。

“噓,先別進去……小花兒,你跟我在這裡聽一聽。”桑意推著他在書房前停住了,四下打量一圈兒,似乎起了風,又不知從哪裡摸出個溫熱的湯婆子,遞到他手中。

花珏小聲問:“桑先生,怎麼了?”

“你來得正好,過會兒借你名號一用,你不必擔心,此事過後我們會同你解釋一番,只要現在能把那個人趕走便好。”桑意輕輕扒開一條門縫,讓花珏順著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

房內燃著香,謝然背對房門坐,故而花珏看不清楚。但門後能清楚看見,謝然對面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那個長了一張閻王臉的提刑官,另一個是一個熟人。

花珏睜大眼睛,望見了那人須發雪白,手執一根拂塵,正是不久前被彈劾下去的青宮道長。如意道人。

“他為什麼會……”花珏剛要出生,卻被桑意捂住了嘴。

“聽罷,小花兒。”桑意道,“近日江陵出了事,此人想借此事趁機恢複國師位,我們定然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花珏便仔細聽。

裡面傳來謝然低沉的聲音:“此事不妥,這案子如要相師道人協助,也絕不該由如意道長來。典刑司的案子不能由庶民插手,這是規矩,若是要道長去了,也要算作逼著陛下朝令夕改,不合身份。”

如意的手在桌下狠狠攥了一下,面上卻笑吟吟地道:“城主自然覺得貧道不合適,因為貧道便是被您彈下來的,然而就此事而言,全國上下的道士那麼多,卻未必比貧道一個人有用。人命關天的事,城主便要如此草率了之嗎?”

那提刑官面色板正,雖然帶了這麼個老道來,卻沒有一點要和稀泥的樣子:“他說得對,我此次自長安來江陵,聽聞了案情後,肯跟著過來、一直帶到現在的道人也只得如意一個。城主若是有其他人選,不妨早些推出來,我們也好快些著手做事。”

聽到這裡,花珏感到桑意動了動,俯身又問了他一遍:“小花兒,為我們當個拖,如何?”

花珏已經聽懂了這是怎麼回事,點點頭答應了。桑意便敲了敲門,等到謝然說了聲“進來罷”後,便帶著他走了過去。

雖然不知是哪裡,但江陵想必出了人命案子,情節還十分嚴重。花珏知道,如今舉國奉道,提刑官這類官職在辦事時,少不了找些道人術士開路,就如同昨日在府門口踏著紙錢走過一回一樣。

只是是發生了多可怕的事情,才會讓兩個正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為了一個道士的人選而爭執起來呢?

花珏沒有時間接著想了。他踏入這房中的第一瞬,如意道人便慌忙站了起來,緊緊盯住了他:“你——怎麼是你?”

那口吻雖然強壓下去,卻仍然如同見到了怪物一般,想必是讓他憶及了十分難堪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