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這半個月來過得有些艱辛。

創業不易, 他起初琢磨著要怎麼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白手起家, 擺攤算命,正不停發愁時,卻恰好遇到小鳳凰掉毛, 整日雞飛狗跳的。花珏靈感突現, 收拾收拾就把鳳凰毛賣去了玩物店,拿去給店主加工成羽絨頭花, 再賣給小姑娘們, 賺到了第一桶金。

小鳳凰為了顯示自己對花珏創業的支援, 還獨自立在書桌上回憶了半天悲慘的過去, 攢了幾滴鳳凰淚,滿臉哀傷地給花珏銜來, 哀傷地寫道:“鸚鵡身,鳳凰心。你看這是最正宗的鳳凰眼淚,聽說我們鳳凰的眼淚是很珍貴的藥材, 你一定不能賣得便宜了。”

說完, 它又補充道:“你看我渾身上下都是錢,所以也一定不能拋棄我。”

花珏想起他與玄龍為了一滴這玩意要死要活的過往,一聲嘆息:“鳳凰淚……你要是早些來就好了。”

小鳳凰眨巴眼睛:“我不, 我若是早些來, 肯定會被那條龍天天逮著欺負哭。等以後咱們回去了, 花珏,你要照顧好我呀。”

花珏撫慰它,認真承諾道:“我會的, 以後不讓你有哭的時候。”

小鳳凰很感動,花珏摸了摸小鳳凰的頭,再花時間給這小肥鳥餵了大堆吃食,撐得它圓滾滾的一團,這才放心離去。

但他賣鳳凰淚的過程卻並不是很順利:認得這種無上神物的人不多,沒有幾家藥房肯收,只把他當做來騙錢的江湖郎中。花珏無法,好在靠著鳳凰毛得來的錢能撐一陣子,便購置了一個小棚子,往上掛個八卦圖就當招牌。

照舊是江陵,照舊是閑時看月忙時看命的日子。花大寶天天靠在他身上打盹兒,有客來時就滾去炭盆邊添柴,小鳳凰在旁邊嗑瓜子。花珏偶爾會覺得自己回到了以前的時刻,奶奶過世,他還什麼都沒有,便這樣日複一日地過下去。

然而,剛沒算來幾個客人,卻叫他碰見了一個熟人。

花珏這天把面具的眼洞摳得大了些,方便他看小說雜集,正看得興起時,他忽而聽見一個清亮的少年嗓音,立在他身前發問:“孤陰不陽何解?這位先生,請幫我算一算。”

少年撩起額前碎發,就像他以前做過的那樣,露出一雙銳利明亮的眼睛。花珏還未從手中的故事裡脫身,未曾望得來人模樣,隨口答到:“正陽可解。”

他放下書,抬頭一望,當即愣住了。無眉靜立在他身前,身量長相都與二十年後無異,氣質卻更加孤高不馴,眉目間那股老成氣息稍淡,有些像出入上席的世家少年,端起沉著的模樣與旁人周旋。

二十年,此時的無眉同花珏認識的那個無眉幾乎毫無變化,時間彷彿在他身上靜止了。

……還是說,這世上真有長生之法?

花珏愣住了。無眉卻沒注意到他的異常,照舊俯身一拜:“正陽不錯,然先生能否繼續說,何為世間正陽之物?”

花珏回過神來,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這位“故人”,一面認真想了想:“三昧真火,火屬麒麟,真龍子嗣。”餘光中,小鳳凰沖他拍了拍翅膀,花珏再道:“還有……鳳凰神鳥。”

這樣一看,花珏陡然發現他家有兩位都是正陽之軀,他算是撿了大便宜。

無眉默然半晌,輕聲嘆氣道:“先生,我不懂卦,你說的這幾樣東西,平常人想也不敢想的。”

花珏看了看他一身的漆黑道衣:“你不懂卦,卻穿無袖鶴氅?”

道衣是氅衣的起始,鶴氅又是格外仙風道骨、凸顯身份的東西。果然這小家夥照舊愛好言辭閃爍。

花珏想起那本叫做《三青》的書,早在心中認定了無眉便是那三青國師,頓時露出一副“你不用裝了,我都懂”的表情。

無眉咳嗽一聲:“我……正在學,可惜學藝不精,身邊又無人能問。便想出來碰碰運氣,剛好找到你這裡來。你這家算命鋪子是才開的吧,我以往沒見過。”

花珏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你請講罷。”

無眉低頭尋找紙筆,行動間有些拘謹,只先用眼神徵得花珏的同意。花珏被這孩子謹慎有禮貌的眼神弄得有些惴惴不安,一時再愣了愣,竟然忘了幫客人拿來。

無眉最後在鳥籠底下扒拉出了筆墨與紙張,順便一觀了小鳳凰,贊嘆道:“先生養的這只鸚鵡可真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