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被他這話生生噎住了一下。

他憋了一會兒,然後作出了退步:“對不起,我……話說重了。花珏,你——”

“好了,我已經原諒你啦。”花珏聲音中漸漸泛上一絲睏倦,懶洋洋的,“現在讓我睡覺罷……”

玄龍見他不願面向自己,以為他仍然在生氣,只覺得自己的心在被冰刀慢慢切割著。他俯身想把他翻過來,花珏卻不配合,他的意識已經在逐漸模糊,只記得只有這張床是安全的,小鳳凰守著他,而外面全是虎視眈眈的鬼影。

“回那邊睡,我抱你回去好不好?”玄龍貼在他耳邊說,“是我的錯,我之前誤會了你。”

誤會什麼呢?

花珏在迷濛間細細思索,他已經把外界的幹擾忘記得差不多了。誤會他是個普通的人,不是偏陰命也不是短命鬼,把兩個甲子之前的那些愛和溫柔全部交付給了他?

可都是錯付。

他一想又有些生氣,玄龍來抱他時便有些抗拒,不住掙紮著:“嘲風,讓我睡覺!”這次他微微加重了語氣,本以為玄龍會放開他,但對方卻把他抓得更緊了。

玄龍努力抓著他不斷揮舞亂動的胳膊,塞進被子裡,也不敢用力,怕弄疼他。他不斷叫著花珏的名字,希望他能聽話一點,但天不遂人願,花珏幾乎是在憑著本能跟他扭打了,一門心思往床裡面鑽,玄龍有一瞬甚至抓不住他,最後讓他“咚”地一聲撞了頭。

本來昏昏沉沉的花珏被撞醒了,他半睜開眼睛,覺得從頂心開始一陣一陣的疼,天旋地轉地向他砸下來,這點外傷帶來的疼痛化為千絲萬縷,從他頭頂慢慢往下延伸,最後停在胸口處——他岔氣了,遊絲樣的痛楚直往心上鑽,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玄龍被他嚇了一跳,趕緊去檢視他頭頂的傷勢,把他捂進懷裡。但他很快就發現了,花珏額頭上已經滾出了豆大的冷汗,疼得嘴唇發紫:“別……動,你別碰我。”花珏每吸一口氣便覺得有一根銀針在自己胸腔中狠狠翻攪著,更別說被玄龍移來移去,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求求你別動,我疼。”

玄龍立刻不敢動了,他看著懷裡人小口小口吸著氣,似乎馬上要閉氣過去,當即攬著花珏,在他胸腹處用力按壓了幾十下。花珏嘩啦啦地流著淚,等這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過去後,這才喘過了氣,安靜了下來。

玄龍小心給他擦著淚水,可是越擦越多。剛剛幾乎壓垮花珏的疲憊還在,可是痛覺喚醒了他的神經,花珏眼裡充血,眼前一片血紅,只悶聲不斷地流淚,看著有些駭人。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病成這樣。”玄龍的聲音有點顫抖,“我只是半月沒見你。”

花珏越哭越兇,埋在玄龍的肩膀中,感覺自己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好像自己也控制不住,之前積壓的一切,病痛的恐懼,藏在暗處的鬼影,日複一日的沉睡與等待,嘴上騙過自己說不想,內心深處卻當真如此矯情,越等心越涼。

喜歡一個人是這樣難受的嗎?

花珏想,要不不喜歡了罷。太磨人了。

本就活不長,再這般磋磨,他受不了。

他吸著鼻子,拒絕了玄龍要把他抱去主臥的提議:“我要在這裡。”他偏過頭,自己伸手用力擦著眼睛,不給玄龍任何機會。

“我的小鳥,你還給我。”花珏說。

玄龍溫聲哄道:“我讓人給它去餵食了,過會兒會把它帶過來的。”

花珏堅持:“還給我。”

玄龍見他雙手撐在床上,神色已經相當疲憊了,似乎是不見到自己的鸚鵡便會一直等下去一般。玄龍無法,只能起身出門,飛快地找到花大寶,讓他帶著小鳳凰去找花珏。

當他再度進門時,花珏已經不哭了,只有眼睛還紅著,整個人看起來冷靜而蒼白。一見到他這副模樣,小鳳凰便飛快地撲進了他懷裡,花大寶稍稍收斂一點,卻也撞倒了三個凳子:“哥!”

花珏聲音裡帶著一點鼻音:“我沒事了,你過來吧。”

玄龍以為這話是在對自己說,剛要邁步上前時,卻見花大寶已經擠了過去,緊緊握住了花珏的手:“哥,我守著你,你睡吧。”

花珏點了點頭,抬眼看向玄龍,眼睛還是紅的,神色卻很鎮靜。

玄龍愣了愣,突然有些慌張,心底也像是有什麼酸楚滾燙的東西潑了出來,帶給他一陣短促的隱痛。

花珏道:“謝謝您。”

他再抬手擦了擦眼睛。

玄龍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屋裡的二人一鳥,道了聲:“好好休息。”

他幾乎是毫無知覺地走了出去,關上門,後退一小步靠在牆上。這一串動作流暢、穩定,一點差錯都沒有,但當他抬手摸一摸的時候,卻發覺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他感覺到,那隻小貓從他這裡溜走了。深深喜歡著的、生怕驚動了的小貓,睜著警惕的眸子向他靠近,他剛剛得以摸一摸它的毛,讓它安心賴在自己懷中打滾,卻因為偶然的一個疏忽,讓它一轉身便躥回了最初那個警惕的距離,從他身邊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其實是個很小氣的,沒出息見兒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