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醫術淺薄,只能道公子的病類似不足之症。”郎中將剛剛與府中掌事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卻沒想到這孩子又問他:“那你說的城西那戶孩子出症便有不足之症,同他的症狀相合,可以確定嗎?”

這郎中好脾氣,不與他計較:“是大致相合,然而兩個病人年歲相差太大,這沒什麼好比較的。那家小童方四歲呢,估摸著也撐不過今冬。”

“好的,謝謝您。”無眉轉身欲走,郎中卻伸手拍了拍他,將那塊足金放回他手中,自顧自地走了。無眉楞了一下,回頭望了一眼,這才抬腳往城西奔去。

王府他進不去,尋常小戶還是能探訪一番。無眉想得簡單,至少知道症狀是什麼樣子了,才好回去跟三青說。三青看重的人竟然在朝夕間便罹患重病,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明白花珏身上究竟有何異常之處。

更別說,他到現在都沒見過花珏的正臉,面相如何,性情如何,一概都不清楚。

無眉剛剛問了那郎中那戶人家的住址,只得到一個模糊的“江橋邊”的提示。他看天色尚早,挨家挨戶地找過去也還來得及,便過去略微打聽了一下。正巧讓他碰上幾個嘮嗑的大媽,無眉便做出乖巧模樣,誠心問道:“打擾,近年來街坊鄰居們有沒有哪家生出害弱症的孩子的?我家中有個小弟弟有一樣的病,聽郎中提起,想來求個藥方。”

大媽大嬸們一看這孩子穿得破舊,又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同情心一上來,當即把什麼都說了:“哎喲,怎麼撞上這樣的事呢?你說的是李家罷,便在舊城牆柺子底下,你過去一看便知道了。”

還有一個接話道:“有用的,當時李家小孩也是害弱症,成天叫著有鬼有鬼,鬧得我們這一片全睡不安生,只是最近他們家得了什麼藥方,那孩子的病竟然鬼使神差地治好了,現在都能下地走了呢!”

無眉道了謝,往女人們對他提及的地方走去。舊城牆拐彎處只有一處人家,他輕易便找到了。

但他沒有靠近,只遠遠地瞧了一眼。無眉眼尖,老遠便見到了院門大敞,裡面有個孩子蹦蹦跳跳的,精神頭很好,也不像是生過重病的人。

好得這麼徹底麼?

無眉往前走了幾步,看清了那孩子的面容,接著便離開了。他在心中默唸著這家人的姓:“李……”

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陰沉下來,急匆匆租了馬車便往屏山趕去。

三青正在泡茶喝。無眉跨進帳門時,發覺周圍陳設有了些變化,三青將東西全部收拾收拾裝進了箱子中,沒用的雜物也都丟了,裡面一時間清爽不少,無眉不太習慣。

“怎麼回來了?我不是託你幫我跟著那個叫鳳篁的小倌麼?”

無眉道:“我要說的便是這個人的事。”他接過三青為他遞來的茶,暖了會兒手後放去一邊,嚴肅地問:“我上次賺他們的一百金時沒有細看,你讓我查的這個人,原名是什麼?”

“他沒寫,我們看八字,看的是他現下用的姓名,也便是他在歡館中的牌名。”三青道,“你想知道他原本姓名的話,我為你算一算便是。”

無眉把卦圖遞給他,神色不變:“你算。”

三青捏著銅錢拋了出去,低頭隨便看了一眼:“不是姓李就是姓柳,他家人應當住在西邊,靠山涉水……我看看,嗯,背後有一堵牆。牆……那邊應當是江陵城以往修築的老城牆了,你想知道他的原名,找人查一查住哪兒的人家便好。”

“不用查了,我去過一趟,那家人的確姓李。”無眉皺了皺眉頭,“如此一來,鳳篁原來應當姓李,家中還有個三四歲的弟弟,剛出生時害弱症,最近才治好。巧的是,鳳篁本人也生了重病,據說症狀與他弟弟相似。”

三青一下子便來了興趣:“症狀相同?這兄弟倆都是孃胎裡帶出的病麼?”

無眉搖搖頭:“這是我找你的原因。我看過他弟弟,身量單薄,面相十分奇怪,中庭窄縮,眼神閃躲無芒,印堂卻泛紅光,連帶著眉骨眼尾呈出富貴之相。這是此前病弱伶仃,突然轉運了的面相。”

三青笑了:“他弟弟長得好看嗎?”

無眉搖搖頭:“三四歲,哪看得出什麼,瘦得只剩下骨頭架子的這樣一個小孩。”

三青沒出聲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撥弄起桌上的三枚六爻錢:“時來運轉之相……這可不是人人能有的。”

他沉默著思考了片刻,忽而道:“你再下山替我看著那人,我來好好想想這回事。”

無眉站起身,點頭答應了。臨走之前,他指了指帳篷角落堆得整整齊齊的幾個紅木箱:“你在大掃除麼?看不出,你竟然還有做這種事的力氣。”

“是要搬家跑路了。”三青站起來送他,“初九之前,你記得回來,我們搬到另一個地方去,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要來江陵了,我們要前去迎接他。”

無眉愣了愣:“誰?”

三青淡哂:“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