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如願抱得美人在懷, 安穩睡了一夜。第二天花珏打早被帳外的喧鬧聲吵醒時, 發現玄龍已經梳洗整齊,坐在桌邊看著公文。桌上擺著幾道果蔬菜食,分成兩邊:一邊是葷菜, 另一邊是素食, 碗筷已擺好。

王爺已經起了,他這個小倌就算沒睡醒, 也沒理由賴床。花珏趕緊下床漱口, 用冷水胡亂拍了拍臉, 這便在桌前坐下了。他看了看玄龍的模樣, 問道:“你在等我一起吃飯?”

玄龍本來要動筷子,生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將手中那頁看了千百遍的公文又看了一遍,沉聲道:“沒有。只是恰好有事,便拖到現在。”

花珏撓撓頭:“哦, 那你記得早些吃啊, 都要涼了。”

玄龍頓了頓,再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花珏開始吃飯。他撿了個便宜,對著他這邊的恰好都是菜蔬果實, 幾樣清淡小粥。玄龍瞥了他幾眼, 估摸著端樣子端得差不多了, 這才放下公文,撿起筷子。

“你江陵本地人?”兩人沉默著吃了半晌,玄龍問道。

花珏夾了塊薯餅, 有點疑惑:“是的,怎麼?”

“江陵地處中南腹地,家家戶戶嗜辣如命,你吃得如此清淡,是怎麼長到現在的?”玄龍端詳他。

其實花珏並非不吃辣,他是隨了花奶奶的口味。花家做飯一向偏甜偏淡,灶臺上放著一罐醃辣椒麵,只有來客時會開啟。曾經桑先生過來串門,恰巧撞到祖孫倆吃著飯,受花奶奶之邀留下來吃了一頓,飯罷隨意道了幾句:“您家中飯食的口味倒像是粵地那邊的,我幾年前為尋端硯去過一次肇慶,吃久了倒與今日的口味相合。”

花奶奶只笑:“小桑吃得慣便常來吃罷。”桑先生也應允了,果然之後經常來蹭飯。

事後,花珏才隱隱約約有了想法:奶奶或許不是江陵本地人,而是更南邊的哪個地方嫁過來的。但花奶奶對自己的過往隻字不提,給花珏講故事時也以江陵為背景,她給小花珏講醜俗的農人笑談,也講陽春白雪類的傳奇,經常唬得小花珏一愣一愣的。小時候他不敢問自己其他的家人長輩,怕奶奶傷心,等到花珏能以一個成人的心態聽取一下奶奶的過往時,奶奶卻已經離世,未曾給他留下只言片語。

花珏無從講起,想了想後,就只對玄龍道:“我隨僧院口味,吃素食淡。”什麼小時候的剃度師父、寄養僧院,這個搪塞的理由當真好使。

玄龍點了點頭,不再問他。他吃得比花珏快,飯後又去了書案邊料理公務,邊批著什麼東西邊分神去望他,見到這小倌慢吞吞吃完了飯,慢吞吞收拾了碗筷準備搬出去洗,忽而覺得有幾分有趣。

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當他這裡是什麼地方?尋常小戶,連幾個洗碗的炊事都沒有嗎?

這麼想著,他擱下手裡的東西跟了出去。花珏剛睡醒,還沒回過味來,在家養成的習慣成自然,就地找了池水收拾了起來。他多日不曾親自動手洗碗,抬眼看到玄龍跟了過來,便再次習慣成自然地遞了個碗過去:“喏,你負責洗這個。”

玄龍:“……”

對上玄龍懷疑的眼神,花珏心頭一凜,意識到剛剛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時,直覺這回要完蛋了。他本來也是無意的,實在是這場景與他們平日在現實中相處時太像了,玄龍這幾天也抽了風似的對他溫和了許多,他根本還沒清醒過來。

花珏盯著那雙烏黑深沉的眼,大腦一片空白。玄龍眼裡帶上了一絲神秘莫測的笑容,居然還真接過了他遞來的那個碗,三下五除二洗好了,順手將剩下的也洗了。

花珏目瞪口呆地瞧著,順手掐了一把自己,確認自己是不是已經回到了現實中。

還是說……這條龍,真的愛好洗碗嗎?

玄龍見他待著,隨口道:“軍中不置碗筷,平日吃幹糧就水,如若得了百姓送的飯食,開了鍋灶,都是當下要收撿整齊的。我年少時被父親塞給軍營,從郡縣的平野營做起,雜活幹過不少。你不會真以為我什麼都要人伺候罷? ”

花珏連連擺手:“沒有沒有。”

玄龍將手擦淨,順手摸了把花珏的臉。花珏想躲又不敢躲,任他摸完後,被趕著回帳中梳頭發。花珏不冠發,一向是將鬢邊兩側的頭發用紅繩編起,一同束在腦後,如瀑青絲中能見幾縷隱紅。他剛編完一邊的頭發,忽而感覺手中的梳篦被人奪走了。玄龍站在他身後,握著他一把頭發,輕聲道:“別動。”

花珏立刻不敢動了。

玄龍替他理好睡了一整晚、有些毛躁的頭發,拿梳齒沾了水,細細將他發璇周圍細小的短發壓下去。他有樣學樣,給花珏編好另一邊的頭發,而後拿過銅鏡給花珏看:“如何?”

花珏當然只能點頭。

玄龍溫和地笑了笑:“你收拾一下,過會兒隨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