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術-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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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主府,一間客房的八扇窗戶同時開啟,窗欞發出咔擦龜裂的聲響。守在門外的人趕過來查探情況,卻發現原本應當老實待在這裡的花珏已經不見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黃符紙,有的是嶄新的,有的已經被用過了,帶著被法釘釘穿的細小孔眼。那些符紙正好八張,每一張都寫著一個“破”字。
花珏不是推不開那幾扇窗戶,但他能從房間裡逃出來是在他用了那幾張符之後,他探出頭去看,突然便發現了此前沒有見過的一個暗門。那暗門後面連著一個簡陋的階梯,通往湖心亭臺。城主府原本是一處王爺府邸,改建後成了現在的樣子,暗門地道之類數不勝數,花珏此前卻一直都沒有發現。
他順著階梯小心往外爬著,注意躲避著家丁們的視線。牆體凸起的一道水合稜將他的身影擋住了,花珏一雙手在青灰的牆面上磨得生疼,一直到他從後門出了城主府門,中途都未出現什麼差池。花珏回頭望著自己走過來的方向,隱約有這樣一種感覺:這條隱沒在假山石和亭臺水榭後的小路,是判官筆為他指點出來的。
想到這裡,他放慢了腳步,有些猶疑地將那支筆拿了出來。它躺在他手心,看起來與文玩店中造價高一些的琢玉筆並沒有多大差別,不會像鬼燈一樣從中蹦出個千年幽魂,也不會突然化形為石猴之類的精怪。他剛剛走過的那個暗門,此前便存在,彷彿只是等著他發現一樣,在他咫尺之遙的地方靜靜佇立著。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安。這種不安甚而在此刻壓過了他去尋找玄龍的願望,花珏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很快地在上面寫下“祛除病痛”四個字,用被牆石蹭破的那隻手抹了點血在上面。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看見自己的傷處並未如同玄龍那樣,可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於是將心中那點不安稍稍壓下了一點。
他跑出去叫了個馬車,急急忙忙地爬上去,請車夫將馬駕得快一些:“麻煩了師傅,往荷花蕩那邊走,越快越好。”
車夫等了許久的生意,在冷風中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銳利清透的眼睛。他喝道:“荷花蕩?得嘞,這就走,您別急。”
花珏眼巴巴地往車外望過去,這車夫果真如同他吩咐,將一個破馬車架出了東君驅日的氣勢,風風火火地便往幾個時辰前玄龍墜地的地方趕過去。悽風苦雨中,車夫絮絮叨叨地跟他講:“這般天氣裡做生意不容易,可是愁啊,我家中還有個小屁孩兒,看著乖巧懂事,可真遇著什麼事便什麼都不肯說,實在讓人操心的很。”
花珏沒有認真聽,胡亂嗯了幾聲表示自己聽見了。到了地方,他跳下馬車,迎頭便是一潑淋漓大雨。他剛才為求輕便,出來時沒有拿傘,沒料到雨下大了。車夫看他這副模樣,遞給他一把破舊的傘,閑閑道了聲:“公子先用著罷,我常在城主府後面那條街攬客,您記得還就成。”花珏伸手接過傘,不住地道著謝,那車夫卻一把扣住他手腕,迅速地往他滲血的手心貼了個涼涼的東西,接著“嘖”了一聲:“這麼深的口子,回去好生包紮才是正事。”
花珏低頭一看,這車夫給他貼了塊偌大的狗皮膏藥,清涼幽微的藥香散發出來,抹得厚得跟紅豆餅似的,他傷口的疼痛幾乎是立時便消失了。
他有些遲疑:“您這是……”
車夫卻擺擺手,駕馬就要走:“祖傳的狗皮膏藥,祛除病痛,藥到病除,就當送您了。”
馬車緩緩掉頭,往另一個方向奔去。過了一個街角,趕車人停了車,掀掉鬥笠帽和長蓑衣,將憋悶在後面的面容解脫了出來。與此同時,路邊等著的一個人走過來,伸手拿袖子幫他擦了擦額發下沾上的一些雨水。
“怎麼樣了?”江陵城主幫他順好頭發,低聲問。
他的賬房先生搖搖頭:“攔不住他,這孩子鐵了心要過去。我帶回來的那個人倒是什麼都說了,但龍啊術法啊之類的東西我也不清楚,所以只能放他出去,看樣子這件事還得他自己解決。但那孩子……翻個窗還會蹭破手,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江陵城主點點頭,不多說什麼,把他推去了車內,自己駕車往回走:“我會派人跟著他,你不用太擔心。”
江陵城主在沙場上長大,是實打實經歷過腥風血雨的人,一貫不相信鬼神。但他對花珏這個小神棍的態度一向如此,不管他究竟在鼓搗什麼東西,人沒事總之是最好的。
身後的人在車內換著衣服,衣物發出窸窣摩擦的聲響,他忽而聽見自己的賬房先生補充了一句:“除了這件事,小花兒近來還有些奇怪……我也說不太清。”
桑先生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在他遞出膏藥,跟花珏說明之後,花珏臉上的神情不是感激,也不是欣喜,而是……某種強烈的不安與憂慮。
“我有這麼嚇人麼?還是穿幫了?”他琢磨著,把當時說過的話再拎出來審視了一番:“祛除病痛,藥到病除……”最終,年方而立的他得出一個結論:“唉,現在年紀大了,我真是搞不懂現在這些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