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完成時,他們便把木偶藏在裝有秘製油脂的袖珍瓶子裡,久而久之,木偶便成為小鬼的化身,可以在陽世間行動、聽命於人。一般養鬼人造出的小木偶人,一定是成雙的。因為孤陽不長,獨陰不生,小鬼一旦被單獨關在瓶中,便會太過孤獨寂寞而萌生逃離的想法,從術士的手中離去。

花珏那天見到的的東西一前一後,前有一個小鬼吸引他注意力,從他眼皮子底下竄進去,好嚇他一跳,後面的小鬼一巴掌便想要順勢將他推進去,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些東西鬼精鬼精的,輕易打發不了。

花珏從小便膽小,此時想明白是這些東西,嚇得臉都白了,只能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沉入自己的咒術中。他一遍一遍機械往複地念著,最後感覺那聲音不是出自自己口中,而是出自別人口中。

蒼白孱弱的年輕人躺在床上,雙眼茫然放空,胸口的烏黑已經快要爬上鎖骨。天地傾移,天旋地轉,他感到眼前慢慢地暗淡下去,彷彿睏意上湧一般,一個全新的世界把他拉了過去,他溺在了另一片天地中。

此刻,他透過留在山中的紙人的眼睛,看到了周圍的一切。他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個透明的亡魂,一切生的氣息都寄託在那薄薄一張紙上。

他的紙人與無眉的不同,無眉只是命令它們去辦事,並不能透過紙人的“眼”窺得一絲一毫的資訊。花珏則是直接把自己的意識給押了進去。這個方法其實相當危險,但花珏顧不得這麼多了。他瞅見這裡每間房都有個火盆,只要事情辦完後,操縱紙人自己個跳火盆,他就能功成身退。

在花珏的指揮下,貼在桌角的紙人終於動了起來,慢慢地遊走著。花珏藉著紙人的視野看過了這個屋子的每一寸,越看越覺得頭皮發麻:有幾個房間中飼喂著半死不活的藥人,地下室中藏了數具陰屍骸骨,滿地都畫著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咒,花珏從未在正經的道法書中見到過,如果要旁人來看,想必應該跟他是一個感覺……這是旁門左道,甚至,不是活人能修的道。

至此,他原本就不信任那青宮道長的心思更深一層,開始琢磨著回頭找江陵城主舉報一下什麼的,至少要把那些藥人救回來。

中途,花珏又撞見一對交|媾的男女,一對彼此當做爐鼎的男男。對於剛剛十九的花小先生來說,這些事情實在太過辣眼睛,花珏趕緊讓紙人跑了出去。

兩個時辰過去,搜尋一圈後,花珏卻並未找到什麼法陣。他連養小鬼的木偶瓶子都找到了,可就是沒找到法陣。

他確認了,這個地方的人只在此修煉、學習,並沒有什麼布法的跡象。法陣通常都會有特意準備的場所,一般都在戶外,因為驅動法術時,天地間金木水火土之息缺一不可。

不在這裡,那會在哪裡呢?

花珏有些茫然。正在遲疑之時,紙人穿過門廊,被風吹偏了,撞到了門廊下牽著的幾條粗繩。本是輕飄飄的一片紙,不知為何撞得它頭頂的銀鈴叮鈴作響,清脆的鈴聲響徹空曠的庭院,引來一大片腳步聲。

“遭了。”

花珏一看那是使妖鬼顯形用的怨鈴便知道大事不好,當即操縱紙人跳下階梯,飛快地往外跑去。他這時候沒辦法回頭跳火盆了,花珏已經望見了每間房中的人都沖了出來,其中還有剛剛在辦事的、衣衫不整的幾個家夥。他竭盡全力驅使著紙人逆風行走,除了跑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想法。他的精神與精力正在飛快地消耗著,如同大雪飛快地被火融化,化成再也救不回來的一灘水。

醫館中,花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癔症病人那樣深深地吸著氣,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身體也越來越難受,他從沒這麼難受過。

在他的腦海中,他身後追著一大幫人,有人大聲喊道:“抓住它!就是那個紙人,別放跑了!誰敢闖咱們的地方,我們帶回去弄死他!”

他的意識越來越輕薄,能看見的東西正在飛快地消失不見,從完整的場景切碎成片,再由片段換成細密的點,抓不住任何方向。花珏此刻如同一個盲人,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奔跑著,也不知道要去哪個方向。

他有點想放棄了。

“奶奶……”他輕輕地念叨。床榻上的年輕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了。

百裡開外,一片畫著笑臉的紙人軟軟地倒在地上,被一個人撿了起來。

那人望見了不遠處跟來的一大幫人,忽而揮了揮手,平地狂風起,烏雲與暴雨在這一瞬間完成了聚集,毫無徵兆地朝那個方向潑了下去!江陵無雨,唯獨此地暴雨;江陵無風,唯獨此處呈檣傾楫摧之勢,奔在前面的幾個人幾乎被這陣風雨掀翻在地,一時間嚇得屁滾尿流,不敢再往前一步。

玄龍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個笑眯眯的紙人:“花珏?”

但紙人一動不動,沒給他任何迴音。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