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道人們平白遭遇戰了一場浩劫般的暴雨,生生被逼退了半個時辰。等到風雨動靜平息,他們再下山四處搜尋時,卻找不到那個小紙人的蹤影了。

此刻春樹滴翠,白衣道人們罵著娘,捶胸頓足地打道回府,卻在門口處再看到了一位訪客,正是前幾日來過的那位黑衣男子。和之前一樣的打扮,男人戴笠帽披大氅,一派泊然氣度。

“我找無眉道人。”男人道。

“公子,無眉道人的爐鼎煉成,已經走了。有什麼事,找咱們道長是一樣的,要不,我們這就為您請來?”見到他,幾個小道士如逢故舊一般地湊了過來,儼然一副推銷的架勢。

“走了?”

玄龍愣了愣。

他此行過來,是準備告訴無眉,花珏的病是因有人從中搗鬼,想問問他能不能幫忙找到術法的源頭。他墜魔多年,又涉世不久,沒來得及修習法術,空有一身原始的強盛靈力而不知道如何使用,幫不了花珏。

他已經遇見了花大寶,花大寶給他叼來了那滴鳳凰淚。兩個人說好了賭氣一般的,明明有這麼一滴無上聖物,可誰也不願意用。花珏不僅不用,還想讓他走。

既然都不用,玄龍打算將鳳凰淚還回去,再問一次無眉是否能幫到他。可他沒料到的是,那個矮小的道人竟然已經不在江陵了。

他抬眼看了看周圍這些人,搖頭道:“不必,既然他不在,我便告辭了。”

玄龍轉過身去,餘光瞥見那房間裡沖出了一個鶴發雞皮的老人,揮舞著手裡的拂塵準備迎客。但老人沒能趕上他,玄龍走起來很有幾分神鬼莫測的意思,沒過多久就看不見他的影子了。

“那是什麼人?”

“不知道,上次來找過一回無眉大師,也沒看到他的臉。”小道士們罵罵咧咧的:“怪就怪剛剛這陣雨,下刀子似的,人淌進雨裡非得活活給憋死不可,老師,我跟你說,剛剛真是奇了怪了,我從沒見過這麼邪門兒的雨。”

“你說什麼?”老人忽而瞪大雙眼,口吻中隱約有怒氣。

那小道士被他這副神色嚇了一跳:“我是說,剛剛的雨來得太邪門兒……我們沒能追上那個紙片人,回來就碰見這個客人了。”

“廢物!混賬!”老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忽而咬牙切齒地道:“那是馭水術,給我追!就是那個男人,他就是我們要找的那條孽障龍!”

“您說什麼?”

“我們此前竟然沒想到,那東西會化形!”老人氣得雙眼充血,口吻中盡是懊悔:“那個姓花的小子也擺了我們一道,他根本就是和那條龍串通好了,一個用靈媒探查法陣的所在,另一個就等在山下接應!糊塗!我真是糊塗了!趕快追,在醫館的人也打探一下那姓花的情況,千萬別讓他跑了!”

老人自顧自地大發了一通脾氣,一眾人聽明白後,趕緊分散開了往山下追去,但玄龍已經離開很遠了。

花珏只暈了一小會兒,他躺在床上,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仍然看不清東西。他的意識已經回來了,看來那張紙人最後還是沒有落到那幫人手裡,他比較幸運。

他試著想立起身,但是心口傳來的一陣劇痛讓他倒了回去,令人眩暈的疼痛感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喘了幾口氣,聽見院外傳來一片喧鬧聲,有幾個陌生的聲音。花珏從小耳目聰敏,對聲色特別敏感,當即便聽了出來,其中一個聲音正是在醫館另一個院落中養傷的道士的,他那天替老先生巡視病人情況,同他們短暫地接觸過一次。

這些人這時候到他門前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花珏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跳得越來越快。他現在一動也動不了,甚至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但他清楚地記得這間房被他搞成了什麼樣子:四周貼了符紙,爐臺底下畫了一個潦草的法陣。如果被那幫人發現,便是他驅使靈媒潛入山中的直截了當的證據。

花珏努力集中精神,想著至少要下床,把符紙趕快收起來,但他幾番嘗試都未能成功。他陷在一片漆黑的迷霧中,聽見了門環咔噠一聲,被人推開了。

他心頭一涼。

沒辦法了……他聽見有人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然後在房中走了幾圈兒。他聽見了那人的腳步停在幾面牆壁前,似乎是端詳了一會兒他貼上的符咒,過後,那人又走了幾步,在地上那個法陣邊立了半晌。

但花珏越是等,越覺得不對勁兒。那人沒有動他的東西,反而在他床邊坐下了,看了他一會兒,最後……給他掖了一下被角。

花珏心中一動,伸手抓住那個人將要離去的手,不知怎麼的有了說話的力氣,脫口而出:“嘲風?”

那隻手的主人頓了頓,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裡拍了拍,語帶笑意:“嘲風是誰?是你那天帶來看病的客人麼?”

花珏睜開眼,瞧見了坐在他床邊的桑先生,正望著他微笑著。另一頭,江陵城主推門進來,四下掃視了一圈兒,看到這間被花珏搞得怪力亂神的屋子後皺了皺眉,而後將另一側門的窗戶關嚴實了,走了進來,挨著桑先生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