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龍只揭開了他衣上的盤扣,鬆鬆地替他攏好兩側的衣襟。花珏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突然發現自己胸前多出了一大片烏黑的淤痕,按一按也不痛不癢,但視覺效果著實嚇人。玄龍再將他衣服撂下肩膀,看了看他的脊背,隨後再幫他把衣服整好了。他沒有告訴他,他背後還有一個烏黑的手印。

“你被人下了咒術。”玄龍想了想,不知道這是詛咒中的哪一種,只能簡略地以“咒術”二字替代。

花珏愣著神。玄龍瞧他不說話,自己也有些緊張,有點怕他被剛剛這番動作弄得生氣了,只能溫聲道:“把它嚥了,應當會好一些。”

花珏猶疑了片刻,摸不著頭腦地把了把自己的脈,抬頭看了眼玄龍,再背過身去自己敲打了一下胸前的淤青,起初沒有感覺,他用了點勁兒,頓時感覺有什麼東西猝不及防地穿心而過,像是被毒蜂給蟄了一下。花珏喘了一口氣,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被玄龍架住了。

玄龍拿起那顆鳳凰淚,小心扣著花珏的下巴,想把它喂給他。花珏緩過氣來,卻搖搖頭拒絕了:“鳳凰淚你自己留著吧,我的情況,我自己有辦法。”

玄龍遲遲不動。花珏吸著氣,勉強笑了一下:“我自己便是算命的,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會比我更懂得如何破解了。你安心把它用了罷,等你傷好了,我便送你回江海中。”

——他終於明白了這幾天玄龍都在搞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原來在為自己的病東奔西跑。這滴鳳凰淚想必不是輕易能到手的,玄龍不知道為此付出了什麼代價。花珏看著玄龍的眼睛,盡力解釋道:“你拿來的東西對我未必有用,但是對你一定是有用的。我……”他想了想,補了一句:“你不用擔心,你顧著自己便好。”

他大約估計了一下便明白了自己的情況:他中的是降頭術,有人以他碰過的東西做引,在別處造了一個類似詛咒的法陣,日夜吸取他的元陽與精神。不止如此,他剛剛在冰窖門口時便想到了一些,他看到的那抹紅色是別人驅使的小鬼,在門口推了他一把,想把他關在門後活活凍死。幸虧他反應快,這才僥幸逃脫,否則以他現在的體力,困在裡面不消半個時辰便能昏過去。

這些套路他都見過,只要能追蹤到術法的源頭,破解便不是什麼難事。

花珏想著這些東西,沒留神玄龍已經沉默了很久了。花大寶咬住花珏的衣角扯了扯,他才陡然發現面前的人臉色變得有些差。

花珏望著玄龍,結巴起來:“我的意思是……”

“你不想用便不用罷。”玄龍道,“鳳凰淚對我也沒用,既然都沒有用,你將它扔了就好。”

說著,他將鳳凰淚塞進花珏手中,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去。花珏有點急,趕著追上去:“怎麼可能對你沒用,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他跑了幾步沒追上,眼見著玄龍越走越遠,忽而遠遠地丟下了一句話:“我過幾天便走,不用你送。”仍舊是硬邦邦的口吻。

花珏追著追著越覺得頭暈,心口一陣麻痺感上湧。他不敢跑了,慢慢地蹲下來,努力了一會兒後才坐在了地上,默默抱了一會兒花大寶。胖頭貓很乖地讓他抱著,一動也不動。

他嘆了口氣,望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方向:“你不開心,我還不開心呢……我累死累活才想到這個辦法,你回頭卻告訴我你已經有鳳凰淚了。”

他歇了一會兒,慢慢地往小院子裡走去。花珏知道玄龍是在對著一個他不認識的人生氣,雖說那個人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前世。

他又測算了一下自己的命數,看著那已經爛熟於心的排盤,很難得的,他覺得有一些疲憊了。偏陰命一生能遇見的貪痴嗔魔數不勝數,他小時候已經上過這樣的當,知道捧著滿腔真心到頭來卻發現是一場空的難受,長大了便更加謹慎。玄龍好看,玄龍對他好,玄龍喜歡他,但他這一輩子註定了無福消受。

以前他或許會有些難過,但是他長大了,已經曉得了別離是哪樣的滋味。他不願別離,便不招惹。

他把鳳凰淚塞進一個小紙袋裡,穿線之後掛在了花大寶的脖子上:“去找他,把它送到他手裡罷。嗯……這裡還有幾張避雷劫的符咒,你讓他以後小心一些,不要我送,我便不送了罷。”

花大寶甩著尾巴,回頭看他。花珏撓撓頭,對著自家胖頭貓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我曉得我中了哪類術,我很專業的。”

貍花貓喵喵叫了幾聲,跑了出去。花珏把自己用棉被裹住,低頭仔細剪了個小紙人,剪完後就放在桌上擱著。他發了很久的呆,最後在上面畫了個小小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