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求結果,採取什麼樣的方式由你決定。何況你並非一個人,”說到這裡,那雙寶石瞳中掠過一閃而逝的溫柔,“我會讓我的學生前去協助你。”

是指組織的最後一人嗎?傑克與摩提達爾立即聯想到了會議時肅立在首席發言者身後的無名影子。沉默而神秘的傾聽者在那個位置上已經站了整整七個年頭,但從未說過一句話,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傾聽以外還是傾聽。

連策略之外的候補者也必須走出帷幕了嗎?看來接下來會是賭上一切的戰鬥啊,不僅對於我們來說生死攸關,或許就連世界的命運也將一併決定吧?精靈法師與盜賊首領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下,彼此點了點頭。

“但是在那之前,讓我們先將同伴埋葬。”高傲的血族以嚴肅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說道,接著合上棺蓋,雙手抬起棺木的前端。與此同時,傑克與摩提達爾則一起抬起了另一端。

沉重的木製品再加上法佩羅與精王槍的重量,這令精靈法師全身都緊繃起來,但是他卻拒絕使用任何魔法——摩提達爾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犧牲同伴的重量。

“穩住,‘大法師’。”小醜將手伸向對方一側,以承載更多的壓力。

“走吧。”伴隨著領導者的命令,精靈念頌起一句簡短的咒語。和來時一樣,移送方陣的藍光頓時騰起,但不同的是,這一次所覆蓋的除了生者以外,還有無法磨滅的死亡與悲傷。

雷娜斯聯盟曾經是卡那多斯大陸最為強大的勢力,然而路維絲之黎明的陽光卻讓它在短短幾十年內便分崩離析,接著,群雄爭霸的烽火迅速地蔓延到這塊失去女神眷顧的大陸。從南端的索菲亞王國到北端的巴馬丁,從騎士大廳到法師之塔,從刀劍林立的戰場到汙穢陰鬱的暗巷,每一處都是勾心鬥角的地方,每一處都滋生著陰謀與詭計。

最後,以原本雷娜斯聯盟的殘餘力量為基礎,索菲亞王國佔據了南大陸,始稱索菲亞帝國。從雷娜斯聯盟中脫離出來的裡德爾王國吸收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精靈,並與白石廳矮人建立起牢固的聯系,最後終於抵擋住了各方勢力的進攻,成為大陸中部最具影響的國家。

幾百年的滄海桑田過後,路維絲聯盟也終於迎來了新女神的耀眼極光。

而在大洋彼岸,從支離破碎的殘骸中生根發芽的索菲亞難逃緩慢腐朽的命運,但憑一己之力崛起的裡德爾卻終於敢於以帝國自稱,並邁出了以控制全大陸為目標的步伐。歷經無數次內外沖擊,裡德爾的統治者們深知體制改革的重要性,他們將此看作是僅次於領土擴張的重要成長方式——從王位繼承到稅收制度,從徵兵法案到商會管理,甚至就連城防隊的巡邏路線都在不斷完善著。

其中,最近一項影響到底層人民的改革,則是由白鳳將軍在三年前提出並實施的孤兒收容制度。

“這雨下得可真不是時候。”中年男子嘆了口氣,從屋簷下伸出手去感受秋雨的冰冷。他的身旁擠著十幾個小孩,年紀從六、七歲到十三、四歲,看上去都很乖巧可愛。

與其他地區的收容院相比,王都孤兒院在規模、設施和夥食上都要好得多,因此收容的孤兒也是最多的。孤兒院前任院長是位清心寡慾的老貴族,原本幻想能在孩子們的歡笑中安享晚年,然而隨著規模的擴大和機制的複雜化,三年下來力不從心的老人不得不提出退休的請求,取而代之的就是這個曾得到銀翼商會高度評價的男子——沙夫朗·比茲。

到現在為止,沙夫朗已經接管王都孤兒院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了。按照規定,國王將會派遣專員前來檢視新任院長的業績,然後再作出是否允許留任的決定。

但今天卻偏偏下起了雨。雖然只是小雨,可是沙夫朗讓孤兒們在草地上嬉戲的計劃算是泡湯了,原本專門挑選出來做戲的小鬼們現在只能呆呆地看著院門,場面頓時冷清了許多。

“有必要這麼擔心嗎?孤兒院又不是劇院,排場不夠又怎樣?”一旁年輕的女孩撇了撇嘴,“澤菲利斯才沒有那麼不近人情,我覺得她一定會一個人來。”

“哼,你懂什麼?稍微動一動腦子好不好,前任院長可是名門貴族的長者,我呢?快要成為王族一員的女性會賣面子給商人才怪~!還有,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直呼白鳳將軍的名字~!”中年男子不屑地白了對方一眼,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助手對於殘酷的現實一無所知,在王都呆了三年還停留在天真的夢想階段。可憐自己卻不得不絞盡腦汁,以對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做好準備。

如果白鳳將軍真的帶領大批人馬光臨與地位完全不符的孤兒院,那自己就必須盡全部力量讓這裡的氣氛看上去更象一個軍營,再教唆身旁這些精挑細選出來的機靈鬼以毫不做作的口氣說出報效祖國、渴望成為勇敢的騎士一類的夢想。這樣才有可能令對方心情舒暢。而如果來的是軍方的視察員,那便沒什麼可操心的了,無非是一個錢字而已。

鬼才知道當初我怎麼會心血來潮要當孤兒院院長~!雖然報酬很多,不過月月行賄的話,恐怕遲早會餓死。想到要以自己的積蓄來為孤兒院的未來鋪墊,沙夫朗頓時心疼異常。但接著,另一個可能性卻躍入他的腦海。或許……我可以挪用孤兒院的經費來行賄?

沙夫朗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之所以這麼拼命不就是為了讓帝國撥出充足的資金、讓孤兒們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嗎?如果真的挪用經費去行賄,那未免太諷刺了。

正當這個精明的商人沉浸於忐忑不安的苦惱中時,一個孩子的喊聲卻把他拉回現實。

“是姐姐,姐姐來了~!”最大也最機靈的安迪喊著,跑出屋簷的遮蔽。然後,所有等待著的孩子們都爭先恐後地冒雨跑向大院的門口。

“什麼姐姐?”沙夫朗嘟囔一句,連忙抬頭。而在看清來者的瞬間,閱歷無數的商人發現自己已再也無法移開目光了。

隔著朦朧的雨霧,首先進入院長瞳孔的是一把深紅色的竹傘,張開的樣子彷彿紅色的山茶,接著,包裹住苗條身軀的素白衣服便跳進了視線。立領小襖托起細長的頸項,白皙面板映著齊耳的黑發,左邊眼角的一點淚痣帶著些許嫵媚,清冷的眸子讓人想起月亮的光輝。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那種和雨非常相襯的女性吧?突然之間,沙夫朗覺得今天這場雨簡直就是為了眼前之人而下的。

“有沒有乖乖聽克裡蘭的話?”女孩微笑著問聚在身旁的小鬼。

“我們有聽話。”、“我很乖。”孩子們紛紛搶著回答。

“真的?”

所有人動作一致的點點頭。

“那好,等下讓克裡蘭姐姐發糖給你們,是從沙加德那邊帶來的泡泡糖哦。”對方溫柔地注視著一臉幸福的孤兒們,下意識地將手裡的傘靠了過去,“現在先到屋子裡去吧,季節交替的時候可不能感冒。”

“怎麼,看得發呆了?”院長助手——叫做克裡蘭的女孩——的臉上浮起惡作劇式的笑容,“對了對了,男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了,哪怕慈悲為懷的孤兒院院長也不例外。”

“那位是?”沙夫朗總算回過神來,他無暇顧及助手的諷刺,連忙問。

“白鳳將軍澤菲利斯,孩子們都叫她澤菲姐姐。”克裡蘭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現在準備好見考官了嗎,院長大人?”

“你就是沙夫朗·比茲吧?幸會,我叫澤菲利斯。”白衣女孩先對克裡蘭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努力調整情緒的院長,“請帶我去參觀一下由你佈置的孤兒院,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