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微光(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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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舞的冰花遮蔽了天與地,無論是茫茫群山還是無盡的天穹,此刻全都籠罩在呼嘯的風雪之中,塗滿視線的只有將一切生命都凍結的白色。
羅蘭一個人站在直插雲霄的卡紮克峰頂端,出神地遙望腳下蒼涼的北國,憑任刀鋒般銳利的北風刮過自己的臉頰。漫天的雪花棲落在青年身上,覆蓋住他的金發,然後碎裂成點點星屑順著額頭流下。融化的冰淌過僵硬的嘴唇,舌頭上感到了若有若無的澀味,耳邊盡是嗚咽的風聲。
凍結般的寂靜中,一個陌生但卻熟悉無比的清亮聲音在青年的身後響了起來。
“你在迷茫些什麼?”
羅蘭下意識地轉過身去,首先映入瞳孔的是一柄巨大的劍,牢牢地插在堅冰構造而成的基座中,彷彿一頭沉睡的猛獸,在虛幻般的風雪帷幕下靜靜地等待來自主人的召喚。接著,越過遊走著幽藍光芒的劍鋒,青年看到了自己對面肅立的那個人。
簡直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然而霜慟卻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不可逾越的鴻溝。羅蘭的頭發是燦爛的金色,黑暗之鷹的頭發卻如同飄揚的灰燼;羅蘭的雙眼是美麗的水色,黑暗之鷹的眸中卻燃著灼熱的火焰;雪花一碰到羅蘭的肌膚便會迅速融化,黑暗之鷹的軀體卻比暴雪本身還要寒冷。
“只要打倒阻擋在面前的敵人就行了,其他還有什麼要考慮的嗎?”死亡騎士說著,緩緩走了過來。羅蘭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掙脫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映象,開始和對方作出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並不是為了戰鬥才想要接近死亡騎士的~!”
“你拒絕戰鬥?可是除了戰鬥的本能之外,你還擁有什麼呢?”對方冷酷地質問,“一個連過去都沒有的人是無法燃燒起自己的靈魂的,因為正是你自己親手拋棄了可以點燃的一切,然後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或許我的確還沒有尋找到戰鬥的理由,”受質問者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至少我有需要去守護的人。”
“是嗎?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於如此危險的戰場?”黑暗之鷹的話語猶如一柄尖刀,直插入羅蘭的心髒。
青年的身體在瞬間顫動了一下,他想要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然而雙腿卻依然機械地邁步,直到如映象般存在的死亡騎士停下腳步為止。現在兩人已經面對面地站在了平臺的中央,當中只隔著那柄流瀉出冰冷氣息的雙手大劍。
“你只不過是個畏懼孤獨寂寞的自私者。”黑暗之鷹的嘴角掠過一個諷刺的微笑,好象在烏雲密佈的天空中兩塊鉛色雲朵間稍縱即逝的流星,“一個無法確定目標的戰士和行屍走肉並沒有區別,從這樣的口中說出來的‘守護’也僅僅是笑話而已。”
羅蘭臉色蒼白地想要反駁,可是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喉嚨裡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破碎聲音。接著,兩人的雙手同時握住了霜慟寒冷如冰的劍柄。
“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飾什麼,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死亡騎士說著,猛地發力拔出沉睡中的巨大武器。伴隨著堅冰碎裂的脆響,黑暗之鷹與羅蘭之間如水中倒影般對稱的聯系終於被打破了~!
那柄劍握在亡靈的手中,而鋒刃卻架在人類的頸項上。死亡騎士眼中的烈焰熊熊燃燒著,但青年水色的瞳孔卻透露出恐懼、不安以及無助的迷茫。
“你已經抹消了自己靈魂中的一切,但我卻依然存在。”黑暗之鷹靜靜地說,聲音從風雪的嗚咽間穿過,飄進羅蘭的耳畔,“我依然存在於卡託麗、奧露哈的記憶中,存在於伊修託利的歌聲中,存在於這柄劍的鋒刃中以及除了你之外世界的任何一處。”
“或許你改變了,可是不要忘記,囚禁著你的這個世界並沒有改變。”對方的話語逐漸遠去,而無盡的夜空則在瞬間吞噬去山峰和暴雪,將一切都籠罩入無法看透的黑暗。
夢……是夢嗎?
羅蘭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氣。他下意識地去抓霜慟的劍柄,但回頭的瞬間,視線卻無法控制地停留在了一旁奧露哈安詳的睡臉上。
已經是深夜了,月光撫過女孩微微顫動的睫毛,勾勒出精靈精緻的臉部輪廓,雖然朦朧但卻又帶著幾分讓人難以抗拒的誘惑。由於白天常常使用祈禱術探測,再加上為了追趕死亡騎士們迅捷的行軍而不得不減少休息,疲勞的奧露哈現在睡得很沉,那纖細均勻的呼吸聲傳進青年的耳畔,聽起來就好象動聽的歌聲一樣。
可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令奧露哈置身於如此危險的戰場?黑暗之鷹如刀鋒般銳利的質問從腦海中浮現,令羅蘭的心口隱隱作痛。
當奧露哈決定和自己最重視的人一同脫離索菲亞自由軍時曾引起極大的不滿和反彈,但是一向體貼的精靈卻駁回了全部意見,執意跟隨羅蘭踏上尋找死亡騎士的旅途。隨之而來的是無數艱難與危險,或許亡靈並不具有敵意,但是他們所經過的道路卻處處潛伏著可怕的敵人。這對於僅僅由奧露哈、羅蘭和艾伯塔三人組成的小隊來說是幾乎是致命的,幾次險象環生的遭遇戰後,精靈不得不使用祈禱術來探測敵人。
經過好幾周的行軍,追蹤者們終於得到了可以抓住目標的機會——死亡騎士的紮營地就在二十公裡以外,現在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說服對方的理由和措辭。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醒悟過來的羅蘭卻陷入了難以解決的迷茫和動搖。
我能保護得了她嗎?還是應該就這樣放棄?青年捫心自問,但是卻得不到答案。現在已經陷得太深了,即使想要抽身而出也並非易事,但如果危險真的到來,僅僅以自己現在的力量可能安全化解嗎?
羅蘭沒有把握。
“我該怎麼辦?”他低聲嘆了口氣,然後溫柔地俯身過去理著女孩散開的長發,動作輕得連他自己都無法察覺。
今天負責守夜的是艾伯塔,他緊握劍柄,一絲不茍地感覺著從魔法警報網中傳遞來的微弱波動,但接著出現在眼前的卻是眼神飄忽的羅蘭。
“怎麼,做噩夢了嗎?”精靈皺了下了眉頭——如果同伴今天不能好好休息的話,那明天輪到他守夜的時候或許就會打起瞌睡,謹慎的魔法劍士不希望看到那種情況。
“或許吧,不過也可以算是警告或者嘲笑一類的東西。”對方聳了聳肩,然後盤腿坐在艾伯塔身旁,“總之,再躺下去的話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已。”
精靈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不再言語。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守侯著。過了半晌,羅蘭才重又開口,單刀直入地提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擔任奧露哈的侍衛有多長時間了?”
艾伯塔有些迷惑的抬起雙眼,難以置信的注視了對方一會兒,彷彿在確定自己眼前站的人究竟是誰。過了好半天他才終於恢複常態,淡淡地回了一句:“從奧露哈出生時起,我就被指定為她的貼身侍衛了。”
“貼身侍衛?”羅蘭眨了眨眼睛,以驚訝的口吻重複了一遍,“如果是貼身侍衛的話……女性不是更合適嗎?”
“從安全的角度來考慮,我是唯一人選。雖然沒辦法和高階死亡騎士抗衡,不過魔法劍士依然可以算是布拉因那斯最強大的戰士了。”精靈的話語中隱含著青年無法理解的某種無奈與沉重,察覺到人類的困惑,艾伯塔自嘲地笑了笑,然後開始解釋,“奧露哈身為裡魔法使的力量對於精靈王國來說極為重要,在統治者們眼中她或許是鎮國之寶一樣的存在,但奧露哈身為一個女孩的個人意志卻被完全忽略了……”
“所以只需要保證安全就可以了嗎?我明白了。”羅蘭點了點頭,簡短地回答。
但精靈卻看到了對方瞳孔中的火焰,這火焰令他無法抑制地將眼前的青年和自己曾遇到的另一個羅蘭·斯特萊夫重疊在了一起——很久以前,正是這火焰將遍佈在奧露哈周身的枷鎖全部都燃燒殆盡,被囚禁的雀鳥因此得以飛出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