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冷冷地道:“我是對你這種不成器的浮浪子弟不放在眼裡,關你家裡什麼事?難不成你到這裡還揹著‘鄧國公’府的牌子來?”

“你先放了我!”

徐平不屑地搖搖頭,松開手放了張信一。

知道段雲潔還在孝期,張信一心裡再是不甘也不敢糾纏下去。沒人知道也便罷了,只要用手段把段雲潔弄到府裡去,便就萬事大吉。現在已經惹了徐平過來,什麼手段都用不了,一不小心還可能惹禍患上身。

心裡轉過無數的念頭,張信一終究還是恨恨地跺了跺腳,只有在心裡記住,以後總有機會,難不成徐平還能在這裡看一輩子?

站起身來,張信一恨恨地看了看徐平和段雲潔,悻悻離去。

看著張信一離去的背影,段雲潔對來到身邊的徐平輕聲道:“聽說他爹是僕射,官封國公,你這樣得罪了他,會不會有什麼後患?”

徐平聽了就笑:“我得罪他?當年在邕州,他爹那時候任樞密使,不知道給我找了多少麻煩!現在還有兒子來糾纏你,你怎麼不問問他家怕不怕得罪我?”

聽了這話,段雲潔臉上的烏雲終於散去,跟著笑起來:“你終歸是個至誠君子,不會與這些小人計較,什麼得罪不得罪的。”

“君子做事無非是光明磊落,一樣以德報德,以怨報怨。他惹到頭上來,我可不會把這吃虧的事情隨隨便便就吞到肚子裡!”

聽徐平這樣說,段雲潔又有些擔心:“你要怎樣?這樣行事官場上落人話柄!”

“我也不怎樣,不過是把這不成器的小子遠遠趕出京城而已!你放心,我會明著行文三班院,說這張家小衙內在京城裡無事生非,擾亂地方,找邊遠小州差注個小官,免得攪得京城裡面烏煙瘴氣!再者說,我在官場上的話柄本來就不少,也不差這一個!”

段雲潔沒再說什麼,認識這麼多年,知道徐平頂起牛來就沒那麼容易退步,不過不會失了理智,總歸會把握住分寸。

兩人據著一張桌子分邊坐下,段雲潔看著徐平道:“這些日子你忙得很,好久沒到我這小店裡來了。”

徐平沒有回答,也沒法回答。京城不比在邕州,什麼事情自己說了算,成千上萬的人供自己調遣。現在很多事情都要自己親自動手,還處處受人掣肘,哪裡有在外任職時的自由自在。更重要的是現在還要顧著家裡,家事在段雲潔面前更加無法提起。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去山下,天完全黑了下來,路兩旁的樹上掛著各色燈籠,彷彿一條條長龍一般,在開封城裡蜿蜒。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徐平想想,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好像曾來沒有這種旖旎浪漫的日子。現在與段雲潔坐在一起,還有國事、家事、私事一重重的牽絆。

沉默了一會,徐平低聲對段雲潔說:“開酒店這種生意,總歸是拋頭露面,不定就惹出什麼事情來。這次趕走一個張家小衙內,過幾天還不知道又會惹來什麼人。算了,你們兩個還是換個行當,做什麼不能餬口?”

段雲潔微笑道:“那做什麼呢?”

徐平低頭想了一會,突然想起今天在編修所印的書來,猛地抬頭看著段雲潔:“要不就還幹你最拿手的,在京城裡開個印書的作坊。今天三司裡印書,跟你當年在邕州印的簡直有雲泥之別!京城裡的書坊一向賣得好,隨便印什麼書都賺錢!”

“印什麼?賣什麼?又哪裡來的本錢?我們這家小店,做死做活,一年也不過只能攢下來二三十貫錢。當年邕州印書的那一套工具,可是值不少銀錢。”

被張信一糾纏兩天,段雲潔也有些煩了,不想再開酒店為生。她不是沒想過重親撿起印書的活計,只是本錢太大,有心無力罷了。

徐平看著段雲潔笑笑:“不是還有我嗎?總有辦法給你籌出本錢來!”

段雲潔看著徐平,只是微笑著搖頭。現在不比當年,段雲潔怎麼可能拿徐平家裡的錢?徐平家裡什麼都有,最重要的是有妻有女,這是跨不過去的鴻溝。

徐平知道段雲潔的意思,不過還是信心滿滿:“放心,本錢也總會給你籌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