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猛虎入狼群(四)(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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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爹,我們可以回家了!”
大貴一路跑著,一路喊著,奔向大山深處。
正在整理竹簍的岑大郎聽見聲音,站起身來看著大貴一路跑來。到了跟前,岑大郎接過大貴手裡的鹽巴,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說的什麼傻話喲。還是等再過些年,你長大了,沒人認識再出山吧。”
“不是,阿爹,我們真地可以回家了!我去買鹽巴,看見草市上新立了一塊白壁,上面貼了官府的榜。聽認識字的人念著說,新立了什麼太平縣,我們江州也歸太平縣裡管,以後凡是要打人的刑,都要縣裡去斷。阿爹,你雖然沒救活小衙內,可也沒犯國法啊,縣裡斷案又不會打死我們!”
岑大郎搖搖頭:“你聽誰說的這些鬼話,我們蠻人千百年來都是歸頭人管,頭人說是要你死怎麼還活得了?”
大貴道:“可那是官府的榜文,難不成官府還會騙人?”
“這世上哪個不會騙人?何況在那些人眼裡,我們只是牛馬,哪裡算得上人喲。天色不好,我們還是快些回去,下雨就來不及收那些玉米了。”
岑大郎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大貴的手,向大山深處走去。
岑大郎原來是江州韋知州家裡的家丁,從小聰明伶俐,從遊方郎中手裡學了一手治外傷的本事,自己又肯鑽研,慢慢混出了名氣。憑著這手本事,岑大郎頗受江知州重用,日子也過得順風順水。年紀到了,江州甚至做主給他娶了一個渾家,同樣是韋家的家奴,婚後生下兒子大貴。
至到兩年前,韋知州的兒子小衙內在外玩時不慎被毒蛇咬傷,又摔斷了腿,韋知州讓岑大郎醫治。當時好巧不巧缺了一味藥,岑大郎便出外採藥,讓小衙內先忍一忍。
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渾家正被吊起來打,一問才知道小衙內忍不住疼痛,大喊大叫。韋知州心痛兒子,便怪岑大郎出去採藥太慢,把他的渾家打了給兒子出氣。
作為家丁,命都是主人家的,岑大郎雖然心裡不滿,也只好忍住心裡的怨氣,給小衙內治病。不成想這邊治著小衙內的傷,那邊韋知州還不讓打岑大郎渾家的人住手,這邊傷沒治好,那邊先把人打死了。
奴僕的命就不是命了?岑大郎渾家的命沒有了,小衙內的傷哪裡還能夠治好?岑大郎找個藉口第二天再換藥,連夜帶著兒子逃進了大山。沒幾天小衙內一命嗚呼,韋知州怪到岑大郎頭上,知會周圍各土官,出五十貫賞錢捉拿岑大郎,誓要把他扒皮抽筋,給兒子報仇。
這兩年來,岑大郎一直住在深山裡不敢見人,連買鹽巴這些生活必需品也讓兒子用山裡的獵物去換。
今天兒子回來說可以回家,韋知州不敢打死自己父子了,這不是笑話嗎?千百年來大山裡的規矩,主人家發了話,什麼時候改過?讓你死就得死,各家土官連在一起,你跑都沒地方跑。
以前不是沒人向山裡跑,但大多堅持不了多少時間,終究最後是死路一條。這兩年不同了,徐平帶過來的玉米和紅薯在蠻人中漸漸傳開,這兩樣作物就是專門為山裡的人準備的。
玉米不擇地勢,隨便一小塊地種下就能長,哪怕是隻種一棵兩棵,收了又耐儲存,可作為主糧作物。紅薯同樣對地勢沒什麼要求,雖然不耐儲存,但生長期短,可以作救荒作物,不至於遇上天災一年沒吃的。
隨著這兩種作物在邕州地區傳開,這兩年各土官治下的逃丁越來越多,土官們早就對徐平腹誹不斷。
麻煩的是開荒要燒山,且肥力留存不住,三五年的時間地就不能種東西了,必須換地方。不過現在時間還短,土人們感沉不出來。
山裡雖然也能生存,自己倒是無所謂了,但兒子將來怎麼辦?就是過幾年出去沒人認識了,無房無地,難不成再進大戶家裡做家丁?一代為奴,代代為奴,再無出頭之日,岑大郎實不想大貴再走上自己的老路。
兒子一路上唸叨的那個括丁法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難不成大山裡的天真要變了?岑大郎雖不敢相信,心底卻升起了一種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