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房裡面安靜下來,雲歇雨住。

先是秦懷亮的聲音:“姐姐,你既然做了,怎麼一次只拿一鋌出來?我手裡已經攢了不少,這要做到什麼時候?”

然後是洪婆婆的聲音:“二郎,你就知足吧。那幾千兩的銀子,主人家看得緊,尤其是主家母當寶貝一樣天天守著。我得空換一錠出來是一錠,不要嫌少,實在是這事情不容易,只好細水長流。”

聽到這裡,桑懌也明白了什麼,與徐平對視一眼。

徐平只是暗罵自己蠢,想什麼要找大商人銷贓。此時在白沙鎮上,甚至是中牟縣裡,家裡有大量白銀的不就是他家嗎?不等他找到人家,人家已經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頭上來了。

過了這些日子,李端懿也沒還把白糖的事情處理利索,反而又給徐平接了五輛三輪車的定單。據說要的都是王公貴族,兩千兩白銀沒有一家還價的,而且都大方地預付了一千兩銀子的定錢。徐家此時的白銀存量,已經飛速上漲到了七千兩,等到年後交了貨,就會在家裡存上一萬多兩銀子,這可就趕上京城裡不少豪門的規模了。把個徐正勾得心癢癢的,一個勁要把酒樓賣了專心回家跟兒子制車子。還是徐平勸住,多留幾項産業,誰知哪塊雲彩會下雨。

張三娘心直口快,心裡藏不住事情,又要顯擺自己兒子能幹,早把徐平用三輪車換白銀的事情宣揚了出去。

徐平實在早該想到有人會盯上自己家的。

裡面洪婆婆道:“這兩鋌有一百兩,都把給你。我跟你說,這上面都有皇宮裡的印記,加倍小心,務必重新化了再拿出去使。要不然被人抓住馬腳,我們可就小命難保了。”

秦懷亮道:“姐姐安心,教我的人都是做這行的老手,絕不會露出破綻被人抓住把柄。”

洪婆婆又道:“那兩個術士不是說要攢些銀錢回家鄉,要不了多少嗎?我這都換了五六百兩出來了,怎麼還不夠?”

秦懷亮小聲撫慰:“姐姐不知道,這行看起來來錢,但本錢也是不少。不說要多少錢來化銅,就是他們用來點化的藥也都值不少錢。”

洪婆婆的聲音溫柔起來:“二郎,你也不要只是悶頭給人跑腿,上點心把他們用的什麼藥點化也學來,學成個長遠的手藝。”

秦懷亮道:“姐姐說得輕松!那兩個人把這方術看得珍貴萬分,一點也不讓我知曉,連藥都是自己買自己配,我去哪裡學?”

兩人在屋裡窸窸窣窣又溫存一會,秦懷亮嘆氣:“姐姐用心,再多換幾百兩出來,把那兩個外鄉方士打發走,剩下的就都是我們的了。到時我們把玉娘贖出來,給你兒子做個媳婦,我們一家搬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有了這些銀子,安安樂樂地富貴一生!”

洪婆婆的聲音卻有些不甘心:“那兩個外鄉方士是什麼人?就敢做出這等大事來?若是沒有什麼手段,二郎不妨——”

聲音一下子中斷,像是被秦懷亮捂住了嘴。

過了一會才聽到秦懷亮的聲音:“姐姐千萬不要起這樣心思,那兩個都是遊學的舉子,滿腹詩書,計謀無窮!我這種粗人,哪裡算計得過他們!再說他們都是帶劍的,身手敏捷,大蟲也打得過,哪裡敢動他們心思!”

洪婆婆嘆氣:“二郎這話說的,難道徐家就是好相與的?老的還好,那個小的還不是一樣心狠手辣!快不要提這些事,我天天也提心吊膽!”

秦懷亮安慰洪婆婆:“姐姐委屈!再忍些日子就好了。”

至此之後都是一些男男女女的情話,銀子的事情沒再提起。

又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洪婆婆才起身離去。

桑懌湊近徐平耳邊問道:“要不要把這兩人拿下?此時可是人贓並獲!”

徐平搖了搖頭:“不急,放長線釣大魚,這只是兩只小蝦米。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我就要把這夥人挖出來看看是何方神聖!”

還有一句話徐平沒有說,這夥人即使把銀子從他家裡換出來,一時半會也花不出去。只要把人抓住,銀子就還是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