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一首《醉垂鞭》,由小姑娘唱出來,婉轉清麗,伴著明媚的春光,實在是花也醉人,人也醉人。不得不佩服還是文人有品味,這個調調可比徐前世在娛樂場所漫天胡吼有格調多了。

那個得到詞的小姑娘看起來只有十歲出頭,明顯沒有發育,還只是個孩子,與蘇兒和秀秀年齡也相差不大。徐平看著三十多歲的張先,實在難以理解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小孩生出那麼多思緒來,只能搖頭。

一曲唱完,眾人又是歡聲叫好。

石延年看那邊唱詞,一轉頭卻發現了徐平,想了一會,便對張知白和晏殊告罪:“那邊有學生的一個相識,我去打個招呼,去去就來。”

張知白見是徐平,笑著對晏殊指著徐平說:“同叔,那邊的少年人便是前些日子引起茶法糾紛的徐平,一向讀書,也能作兩首詩詞,多有可取。”

晏殊點點頭:“既然相熟,不如喚來同飲兩杯。”

石延年應了,起身來到徐平這一邊。

徐平急忙站起來應上。石延年與林文思和石丙見過了禮,對徐平道:“那邊兩位相公請雲行過雲飲兩杯酒。”

徐平怔了一下,才問道:“你們喝得什麼酒?”

石延年苦笑:“是最好的羊羔酒,我喝起來卻沒什麼味道。”

徐平想了一下,把面前帶過來的一壇白酒遞給石延年:“你還是喝這個吧,那些酒喝起來不是受罪?”

張知白已經年老,晏殊更是生在富貴,注重養生,白酒是喝不慣的,只有石延年性格放蕩不羈,好喝烈酒,無醉不歡。讓他陪這麼兩個人喝酒,也著實是難為了他。

石延年把小小白酒壇放到袖子裡,帶著徐平回到席前,向兩人介紹過了。

徐平見過了禮,張知白笑道:“你前些日子鬧得好大動靜,朝裡宰執,甚至太後和皇上都被驚動了。怎麼,錢要回來沒有?”

徐平知道是張知白第一個在朝裡提起自己家的事,忙道謝:“還沒有謝過相公援手。錢都給過了,是皇上命宮裡的內侍送來的。”

張知白笑著點點頭,示意徐平與石延年一起坐下。

石延年從袖子裡取出那一小壇白酒,對宴殊道:“學士,雲行家裡是釀酒的,尤其是這燒酒算是京城一絕,您也嘗嘗。”

說完,取過一個新碗,給宴殊倒了小半碗。

宴殊端起碗來,在鼻端聞了一聞,微微笑道:“這酒我也有耳聞,曹寶臣太尉尤其推崇,常讓家裡人給他帶到任上去。不過我不勝酒力,卻喝不來。”

說完,把碗放在一邊,並不喝。

石延年尷尬地笑笑:“那學生只好自飲了。”

喝了兩杯酒,晏殊便問起徐平所學。徐平滿肚子的知識,基本都是跟農業和工業有關,這個時代的詩詞歌賦只是略有了解,真正用功的地方也只是應試科舉的內容,其它雜學幾乎是一竅不通,哪裡能說上什麼?問了幾句,晏殊心中已是微微失望,說了一句你還年輕,只要好學,便不再說什麼了。

至於農業稼穡,宴殊自入仕,基本是任清要館閣之職,基本一無所知,對徐平怎麼種地的事情也沒什麼興趣。倒是張知白久經宦海,長時間擔任親民官,是走的宋朝宰執正途,還興致勃勃地與徐平討論起種稻的事。

石延年憋了許久,有了白酒沒一會就喝得精光,漸漸有些上酒。

張知白對石延年道:“曼卿仕途不順,在京城十年蹉跎,好在其志不改。此次轉了文職,又有宴學士一力主持,外放金鄉任知縣,官職雖微,但是實實在在的親民官,切不可馬虎了。百裡之縣雖小,民事軍事卻是齊備,只要盡心盡力,有了治績,才是今後你仕途的根本。”

石延年起身道:“聽相公教誨!”

他這麼多年來只是在京城裡做個下層武官,說是不委屈是假的,如今終於柳岸花明,難免心中激動。又想起如果自己當年不出意外,以進士出身出仕,一開始就遠超此時的官職,此時只怕已摸著知州的邊了,不由感慨萬千。

徐平見自己在這裡已經有些多餘,便舉起酒杯對石延年道:“祝石兄此一去鵬程萬裡!”

石延年謝過,仰頭把酒喝了。

徐平與他相對,卻見石延年的眼裡隱隱有些淚花。仕途如海上行船,波詭雲譎,不知什麼時候陰,不知什麼時候晴,也許一不小心,一個大浪打來就會粉身碎骨,並不是那麼輕松愜意。

比在坐的人多了一世的見識,徐平更加知道世途的險惡,看著石延年悲喜交加的樣子,不由心中感慨。

又倒上一碗酒,徐平道:“石兄以詩聞名京城,我班門弄斧,便以一首七絕送你去京東任職。

碧水無波臥老龍,微呼騰浪露崢嶸。

知君此去一千裡,展翅鯤鵬舉世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