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終究還是逃了!

他就在西涼軍撤開包圍後,夏侯蘭等人把他押解出里門的那一瞬間,忽然奮力掙開繩索,繼而擊倒了幾個鄉人,順勢搶上了他的坐騎,一股煙地催馬撒蹄,迅速遁入黑夜之中。

“抓住他!”

儘管郝昭早有預備,當即派出了輕騎把炬追擊,但是很多熟悉趙雲的人都知道,以趙雲的騎術和武藝,只要入了山林,那一隊追擊的騎兵不明地理,是萬萬留不住他的。

郝昭當然也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但他在權衡再三之後,還是壓抑了心中的怒火,沒有悍然下令兵卒舉起屠刀。

翦除“豪傑”與屠滅鄉聚,終究是兩回事。

在牽招的勸說聲中,他冷著臉,只揮手讓兵卒帶走了鄉里為首的父老、趙雲的家眷以及夏侯蘭等人。

這樁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

鄴城,大將軍府。

作為鄴城新主人的閻行,此時正在周良、許攸等人的陪同下,歡悅地案查冀州的戶籍、田地。

冀州實力冠於各州之首,雖然近幾年來境內屢經兵戈,土地拋荒、戶口逃亡藏匿嚴重,加上戰亂影響,官府之內的文書圖冊或毀於戰火,或流失遺棄,但經過接手鄴城的驃騎將軍府幕僚初步統計,現下冀州境內可查的戶籍不下四十萬,收繳充公在鄴城外的袁氏、審氏、沮氏等族田產也要用萬畝計算,至於追繳其他的糧帛財貨,更是數不勝數。

冀州之殷富,不由讓眾多幕僚張目咂舌,僅僅這一州之蓄,就已經超過了三河和關中的總和。

當然,這是在算上還控制在袁譚手中的半個冀州的前提下。

只是眼下興致勃勃的諸人才不會考慮其他,儼然已經將餘下的半個冀州也計算成囊中之物,甚至乎還在暢想著收取幽州、青州之後,幕府的文書竹冊中登記的人口、田地、財貨數字還要再翻上多少。

摩挲著虎鬚的閻行在歡笑聲中躊躇滿志,他此時已經透過中原的校事密報,得知了曹操遇刺的訊息。想到北方諸侯中之自己最忌憚的袁曹已經相繼殞命,而正值壯年的自己麾下良臣猛將雲集,運勢蒸蒸日上,很快就要囊括北方各州,成為真正的北國之主,試看日後兵鋒所向,步騎縱橫,荊揚的孫、劉治下的南兵焉能抵擋。再然後,四海歸一、功追秦漢。如此的豐功偉業,就要在自己的手中實現,又怎麼能不讓人心潮澎湃呢。

“不知昔日袁本初坐擁四州、居此高堂時,心中又作何想?”

幸好閻行身邊的諸多幕僚也不都沉浸在戰勝強敵、獲利豐厚的狂歡之中,漢陽人楊阜就頗含深意地說了這一句。

此話猶如一眼清澈的泉水,瞬間就澆滅了閻行剛剛在心中騰起的那一股驕傲的烈火。

閻行看了楊阜一樣,當即收斂神情,也沒有出言怪罪。

他一向重視他身邊的這班來自雍涼的文武。

重新恢復常態的閻行很快就將注意力從喜悅的幻想轉移到現實中來,他看了看身邊的周良、法正,沉吟了一會,說道:

“崔季珪請回來了麼?”

“荀軍師已經派吏員將他從府中請回來了。”

“好,那就隨孤一起去見一見這位河北的名士。”

閻行聞言哈哈一笑,邁步走出了案查田地、戶籍的大堂。

···

內堂上,蓄有長鬚的崔琰年級雖大,相貌風采卻依舊不減年輕之時,與他座談的荀攸也是相貌俊朗之人,加上兩人都是聲名在外的名士,堂上的氛圍一時倒顯得頗為融洽。

只是如果仔細觀察,卻也能夠看出一絲端倪。

荀攸談吐生風,而崔琰雖然也是莊重雅懷,但清眸中卻偶爾飄閃過一絲愁色。

說到底,兩人雖然口中多說些清雅逸事,減少提及閻袁相爭之事,可是關西兵馬攻破鄴城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再怎麼迴避,也終究迴避不開。

荀攸在談笑之間,已經向崔琰暗示了一番。

而崔琰經過短暫試探之後,也猜出了荀攸以及他背後的驃騎將軍閻行的一些心思了。

關西以強兵臨河朔,攻城略地,奪取袁氏基業,過程雖然因為袁家兄弟自相殘殺、各引外援而變得十分容易,可是想要治理好奪取後的州郡縣城,卻遠遠沒有戰陣攻殺那麼簡單了。

之前為了戰勝強敵,關西兵馬殺伐甚重,袁家子弟自不必說,忠心擁護袁氏、負隅頑抗的審、沮等族在城破之後遭了大禍,城中百姓也有不少父兄子弟是死在關西步騎手中,因此閻行後面若想要真正在河朔站穩腳跟,就必須拉攏這偌大河北的人心。

崔琰,顯然就是閻行和荀攸挑中的人選了。

儘管心中不太情願,但形勢比人強,看著關西步騎的兵戈,顧及家族老少的崔琰不得不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但願這驃騎將軍,是個憐憫百姓的明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