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授聽出閻行焦躁的心聲,扶風郡的通渠、屯田沒有收效,進軍雍涼的兵事就要延遲。

從郿縣西擴成國渠到陳倉,引入汧水作為源流,不僅是為了開闢屯田,也是在為後續軍中將校得隴望蜀的計劃作準備。

但他還是一如既往,時不時給閻行潑冷水。

“將軍將關中和前漢之時相比,委實不妥。前漢之時,定都長安,三輔更是京畿所在,歷代苦心經營,修渠闢田,又不斷遷徙關東州郡人口充實陵邑,這才有了將軍所說的關中數百萬人口。”

“反觀本朝,自赤眉之『亂』以來,關中一直元氣未復。加上京都東遷,徙陵之制已廢,又屢屢有羌『亂』兵災,入侵三輔,震動天下。以至於徵兵會眾,馳騁東西,奔救首尾,疲於奔命,搖動數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資。”

“壯悍則委身於兵場,女『婦』則徽纆而為虜,羌『亂』未平,而三輔已疲矣。”

“到了董卓西遷朝廷之後,關中更是兵災不斷,李傕、郭汜之徒,馬騰、韓遂之眾,鏖兵交戰,掠食千里,三輔之民逃亡絡繹不絕,或南入巴蜀,或東出武關,或歸附河東、弘農之地,王師未復關中,而三輔已殘矣!”

“但關中畢竟乃是天府之國,沃野千里。只要將軍苦心經營,調夫築堰、募農給種,未必就不能夠重現前漢的盛況。冀州先遭黃巾之『亂』,後又有張燕、公孫瓚來爭,郡縣殘破,袁紹尤能仰食桑葚,擊破強敵,雄踞河北,成霸主之勢!”

“兗州曹『操』身處四戰之地,外有陶謙、袁術相爭,內有陳宮、張邈為患,郡縣鏖兵,淪為立屍之所,尚且能夠兵吞豫州、西迎天子,可見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

“將軍與其效梁惠王之嘆,嘆息於關中殘破,生民凋敝,無益於兵事,不如安下心來,苦心經營三輔,用生聚教訓之功,方能夠成就興王定霸之業!”

聽到嚴師又恰到好處地給自己潑冷水,閻行苦笑了一聲,耳邊不由響起了嚴師往日的朗誦聲。

“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王好戰,請以戰喻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

麾下重臣之中,閻行最怕危言諍諫的嚴授。但今日看看自己的粗布衣服、光著腳板,閻行也挑了挑眉頭,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孤馳騁東西,幾經家門而不入,擊破強敵,收復關中。修鄭白二渠,親率士卒,挖泥擔土,自詡所費之功,十倍、百倍於梁惠王,嚴公以梁惠王相喻,難道還能說是孤做得不比梁惠王好麼?”

白髮蒼蒼的嚴授,見到閻行有些反感,只好苦口婆心地說道:

“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將軍做得當然比梁惠王好,但行百步者半九十,將軍還是需要慎始敬終,不可急於求成,功虧一簣啊!”

聽到嚴師苦口婆心的諫言,閻行臉上也微微動容,頷首說道:

“孤受教了!孤雖定關中,猶記初心,也定然不會負了在孤微末之時,千里相投、輔佐畫策的諸公。”

“將軍愛惜士民,此乃吾等之幸,亦是關中之幸!”

眼瞅著視察完成國渠,情緒不佳的驃騎將軍此刻展顏『露』笑,杜畿和郿縣縣令等大小官吏這才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成國渠之事,去歲沒有趕工完成,今歲還是可以按部就班,逐步修繕、西擴的,但要是官職被免去了,那就不僅是今歲,連去歲的政績都一筆勾銷了。

正在這個時候,郿縣主簿也趨步小跑了過來,小心翼翼來到了郿縣縣令身邊,輕聲細語地說起了悄悄話,郿縣縣令聽完之後,面『露』猶豫,小心觀察著驃騎將軍的臉『色』。

這一幕剛好被杜畿看到,他皺了皺眉,徑直對郿縣縣令問道:

“可還有其他事?”

“額,丞君,鄙縣還有兩位從蜀地歸來的才俊之士,想要拜謁驃騎將軍!”

一聽到是這類事情,杜畿臉『色』也轉為嚴肅,扶風郡內的成國渠沒有按時完成驃騎將軍的指示,已經惹得驃騎將軍不喜,剛剛若非自己和長史嚴授排解,只怕他這個六百石的縣令就要被奪職問罪了。

這個時候,郿縣縣令來舉薦人才,實在不是什麼合適的事情。

杜畿知道驃騎將軍平定關中之後,各郡縣的大姓豪強紛紛藉著各種名由、四處請託,然後派出的自家的子弟前來拜謁驃騎將軍或各郡太守,所為的無非就是能夠被看中闢除,入仕為官。

但是這些拜謁求官的人群中,才堪重任的俊傑士子為數不多,佔多數的還是逢源倖進之人。在這個時候舉薦人才,若真是才俊之士那郿縣縣令,或許可以將功補過,但要是隻是幾個志大才疏、想一步登天的大姓子弟,那這個場面自己可就兜不回來了。

迎著扶風郡丞杜畿嚴厲的目光,郿縣縣令也是心裡有苦說不出,心裡埋怨主簿不識時機,但眼下也只能是硬著頭皮上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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