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俊秀男子似乎也不打算讓他開口,語重心長地用長輩口吻對白麵儒生說道

“說到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些豪強大姓捐親戚、輸糧帛,這些三輔才俊獻謀畫、闢公府,還不都是為了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

說道這裡,俊秀男子又在末尾緊接著補上一句。

“所以,我為了引起驃騎將軍的重視和親自接見,就必須得投其所好,就必須得拿出成國渠東擴之策,才能夠在這些三輔才俊之中脫穎而出,才能夠一展抱負,才能夠得遂志向。孝直,你明白麼?”

白麵儒生搖頭晃腦,不置臧否,過了一會才緩緩自嘲說道

“既然你都將這人情世故計較得這麼清楚了,那麼又何必拉上我這麼一個懶散書生呢?”

俊秀男子嘿然一笑,又換了親切的笑容說道

“孝直何須自貶,別人不知道你的才幹,我難道還不知道你的才幹麼?你我都是故交老友,各有所長。我此番獻策,若是能夠得了驃騎將軍的重用,那自然是要將你推薦給驃騎將軍這位明主,使得你的才幹能夠在這『亂』世之中,充分發揮。”

“可要是我不幸獻策失誤,惹怒了驃騎將軍或者他的身邊重臣,那你就要出來救我了啊!”

白麵儒生翻了翻了翻白眼,呲牙說道

“你都計較得如此清楚了,還擔心失誤,得罪貴人?就算真的得罪了貴人,只怕也不是我這個小小書生能夠救得了你的吧!”

“救得了,救得了。”

說到這裡,俊秀男子又是哈哈一笑,掩蓋住內心的不安,他目光閃爍著說道

“我這成國渠東擴之策,既然能夠脫穎而出,使得驃騎將軍親自接見,本身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但難保這成國渠東擴,會得罪了驃騎將軍身邊一些主張西擴的重臣,一旦言語稍有差錯,我只怕就會有殺身之禍,所以就得留有後手,而你就是我等的後手了啊!”

“怎麼講?”

“孝直你好兵書軍略,通曉張、陳之術,我看驃騎將軍為人雄圖大志,雖然得了三輔,但想要的,遠遠還不止這些。他既然兼領雍涼,接下來必定也會向雍涼用兵,奪取隴右之地。人心苦不足,得隴則望蜀,我等不是在蜀地待過一段時日麼,你還特意繪製了入蜀的地圖。”

“今日我的成國渠東擴之策若是行不通了,你就正好為驃騎將軍獻上入蜀的山川地形圖,若是能夠附上攻略雍涼、巴蜀的良策,那就更好不過了!”

“別別別,子敬,你這就不僅是在買我,而是在殺我了啊。我等也不過就是滯留了漢中一些日子,這蜀地都沒進去過,入蜀的道路也沒有走全,就想要在人家百戰將軍面前賣弄了,我要多活幾年,可不想冒著殺頭的危險,和你去趟這一趟的渾水。此事免談,免談啊!”

見到馬上的白麵儒生又想溜之大吉,俊秀男子連忙抓住了他寬大的衣袖,苦笑著說道

“誒,我該如何說是好,你法家也是扶風大姓,世代官宦之家,你又怎麼能夠忍耐到了你這一代就沒落了呢?”

“入秦的李斯也說了,詬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於無為,此非士之情也。”

“這一趟你是必須要去的,就算不獻策,暗中觀察一下這驃騎將軍,到底是不是當世的明主也好啊,你不是離鄉之時,跟我說了麼,你要在這『亂』世之中尋找明主,輔之佐之——”

“好好好,你打住,打住!”見到俊秀男子又祭出了這一招,白麵儒生一臉無奈,看著俊秀男子嘲笑道

“你說你孟子敬,什麼事情都計算得清清楚楚,還一門心思要將我拉下水,你就不怕我見了那驃騎將軍,侃侃而談,壓了你的風頭,讓你仕宦顯達的心思落了一個空。”

被白麵儒生這麼一說,俊秀男子臉『色』一寒,心中不安又增添了幾分。但這也是一剎那之間的事情,很快俊秀男子就拋棄了內心的猶豫不安,堆起笑容對白麵儒生說道

“我看你法孝直,就像是那入秦的范雎,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就算真的仕宦顯達了,也絕不會忘了我這位多年的老友的。”

“哈哈哈!”看著俊秀男子神情快速變幻,內心複雜地說出這些話,白麵儒生不禁仰頭大笑起來,笑過之後,他點了點頭笑道

“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人生快意之事,莫過於此。范雎既然為友所誤,那我法孝直,今日也就被你孟子敬誤一回。不過——”

說到這裡,白麵儒生拉成了聲音,勾得俊秀男子又瞪大了眼睛,害怕他又臨時反悔。

“哈哈,不過我法孝直可不會讓別人賣了自己,就算是要賣,也是自己將自己賣了,換他一世的顯貴。哈哈哈,青奴,我們走!”

說完之後,白麵儒生招呼身後騎驢緊跟慢跟、滿頭大汗的僮子,快馬加鞭就向前方衝去。

“孝直,孝直!”俊秀男子見到白麵儒生答應後肆意縱馬,一邊急著趕上,一邊連忙出聲呼喊

“你跑錯岔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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