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是倉皇辭廟日 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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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天子東逃的車駕,在朝臣、諸將車騎的拱衛下,急匆匆地沿著渭水南岸行進,時不時有沒有坐騎代步的奴婢掉隊,還有體力不濟僮僕、馬匹倒斃在路,亦或者損毀的軺車、輜車被拋棄在道路上······
滿道皆是衣冠權貴倉皇奔走,沿途都有婦孺老弱哀嚎之聲。
坐在金根車中的劉協,聽著被拋棄在道路上的婦孺老弱的號泣之聲,痛苦地縮成了一團。
雖然不用徒步駕車,但劉協卻也飽受跋涉顛簸之苦,當然,最讓少年天子痛苦的,還是眼看著可以中興的漢家社稷,再一次陷入岌岌可危的處境之中。
三天前,楊定、董承二人的大軍慘敗的訊息傳到了長安城中,頓時引起了全城上下的陣陣恐慌。
城中百姓恐慌出逃,奸滑之徒趁機作亂,潰軍降卒蠢蠢欲動、公卿朝臣疲於應對,整座長安城已經陷入到了混亂之中。
逃得一命、收攏了少量潰卒的楊、董二人為了掩蓋擅自進軍的過失,更是聳人聽聞,誇大了李傕大軍的人數和戰力,使得天子百官都惶惶不安、束手無策。
失去了灃水防線的長安城西面已經洞開,天子百官絕望地發現,不須半日,趁勝追擊的李傕大軍前鋒人馬,就能夠兵臨城下,再次圍攻長安城。
而宋果、伏完的兩萬新卒,只由伏完帶回來了一半,另外一萬士卒由宋果統帥著,還在肅清左馮翊的叛軍殘餘。
長安城,如何佈防,是否能夠擋住李傕大軍的進攻?
這兩個問題,成了朝堂上君臣文武爭論的焦點。
只有少數的朝臣提議死守長安城,等待久無迴音的外鎮勤王兵馬前來馳援,剩下的大部分朝臣,都主張棄守長安城,逃往左馮翊,避開李傕大軍得勝正銳的兵鋒。
當然,為天子諱辭,朝臣不能稱出逃,只能夠稱為出狩。
其中,作為朝中大將的楊定、董承力主天子出狩。
作為敗軍之將的楊、董二人,能從戰場上逃回一條命,已經是叨天之幸,惶惶不安,心驚膽破,再無為天子死守長安之意,只盼著能夠逃往左馮翊,保留一命。
劉協無奈之下,只能夠接受了大部分朝臣的意見,同意離京東狩。
雖說是逃亡,可畢竟是近兩百年正朔王朝,長安朝廷需要攜帶的御品珍寶、符信典策、圖書卷宗數以千計,加上軍隊的武器輜重,還有跟隨天子東狩的官吏、百姓、奴婢等人員,東狩隊伍還是演變成了浩浩蕩蕩的車騎大潮。
為了防止李傕軍隊的追擊,朝臣還提議一面派出使者前往李傕軍中與李傕議和,一面急召宋果、張繡率軍回師護駕。
劉協也從諫如流,一一下詔了。
只是弄險取勝、重回長安的李傕,絲毫沒有被天子的遣使議和所迷惑,休整了大軍隊伍之後,就又繼續進軍向東,追擊天子的車駕。
在李傕看來,眼下局勢,自己已經被指為亂臣賊子,實力更是大不如前,又豈能夠再放著少年天子這個隱患離開。
就算天子願意此時議和,繼續敕封自己為大司馬,可是難保逃過一劫的天子安頓下來後,又忌恨舊仇,下詔調集馬騰、閻行等人的兵馬來進剿自己了。
所以,劉協哪怕死,都要比逃了的好。
很快,繼續向東進軍的李傕,就與宋果、張繡等將發生了交戰,期間雖然張繡憑藉自身武勇,身先士卒,率軍擊退了李傕軍追擊的前鋒人馬,可挨不住李傕大軍的人多勢眾,諸將不得不又護衛著天子繼續東狩。
左馮翊是守不住了,只能夠再向東逃亡了。
於是,就這樣,一步步演變成了今日“侯非侯,王非王,千乘萬騎奔渭南”的場面。
在車中縮成一團的劉協腦海裡記得,離開長安城時,宮中近侍攙扶著面色慘白的自己在霸城門外謝城,逃亡在左馮翊官道上時,被拋棄在道路兩旁的宮掖女子泣血悲啼,連呼“陛下欲棄我等於野耶?”
更為恐怖的,是途道泥濘難行時,楊定、董承下令軍士驅使黔首百姓揹負柴草在前鋪路。可路還沒有鋪完,後隊人馬謠傳李傕大軍追兵已至,人心惶惶之下,眾人也不辨真偽,爭先恐後地擁擠向前,加緊逃亡。
於是行人互相推搡踐踏,車騎隊伍更是直接從鋪路的黔首百姓身上碾了過去,那個時候,在天子車輿上顛婆起伏的劉協,除了聽到嘈雜混亂的人馬之聲外,還隱隱約約聽到了咔嚓吱呀的聲音。
事後,從混亂中重新恢復安定的劉協,才從身邊近侍的口中得知,那種咔嚓吱呀的聲音,就是沉重的車輪從倒地黔首身上碾過,黔首骨骼斷裂粉碎所發出的聲音。
得知這一切的劉協掩面哀泣,當天再也吃不下去一口飯菜。
號稱萬民之主的漢天子,為了逃命,已然乘車從黔首民眾的身上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