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長夜之飲,耽誤政事,這是商紂王的行徑,而夏桀、商紂滅亡,卻是因為遇上了商湯、周武這等賢明英武的君主。如今天底下當政的,多的是如夏桀之人,所以遇上有商紂王行徑的人,不能夠互相滅亡。

但是他們這些人的處境也是岌岌可危,閻行又哪裡能夠知道,這世間沒有像湯武那樣英明神武的君主呢?

閻行被嚴師比作商紂批評,但這一次他聽完之後,卻沒有再生氣,而是頭腦冷靜下來,開始反思自己定河東之後的行為。

過了許久,閻行才重新端正了態度,正色說道:

“我入主河東以來,雖然因為得了立足基業,有些懈怠了政事,可在要事上,卻沒有絲毫貽誤過:我免除了河東百姓的口算錢,緩解民眾黔首的疾苦,又闢除了河東才俊入府,收攬士人之心。對手下文武論功行賞,賞賜分明,沒有遺漏一個有功之人。但這作長夜之飲的過錯,我今後當反思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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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師一臉嚴肅地看著閻行,等到他說完之後,又搖了搖頭。

“府君又錯了!”

“我又錯了?”

閻行原本以為自己認真反思自己的過失後,亦師亦臣的嚴授能夠舒緩他的臉色,可沒想到嚴師還是說他錯了,他不由苦笑一聲,愕然問道。

回想自己領兵入河東以來,王邑乞降,衛、範折首,豪強大姓戰戰兢兢,無人敢觸怒自己,可今日卻被人在室中當面指責。

想必如今,在河東一地,能夠當面如此喋喋不休,指責他的過錯的,估計也只有嚴師一個人了吧!

嚴師不知道閻行心中的想法,他開始扳起手指,自顧自為閻行歷數他為政之後,在河東耽誤的、失信於民的政事。

“君為政河東,雖施以官家之惠,但上下不通,惠澤分於豪強,郡府也一再失信於民。”

“第一樁,府君發檄文推行各縣,免除了河東百姓今歲的口錢、算賦。可是這口錢、算賦,卻不同於田稅在秋收之後徵收,雖是八月算民、九月計斷,但這二十三錢、一百二十錢,卻是分數個月收齊,而不只是在八九月內。”

“在郡府的檄文發到諸縣時,有的縣已經收了好幾次口算錢,數額甚至遠超二十三錢、百二十錢之數,這又如何算是免除了今歲的口算錢?而這筆錢已經收了大半,不入郡府,就只會落入私人囊中,惠澤分於豪強,生民則徒有惠名,生計之艱難,府君可曾知曉?”

閻行聽了嚴師的詢問之後,頓時心中咯噔了一下,仔細想想,冷汗也隨即冒了出來。

尋常的農夫農婦,男耕女織,自給自足,辛勞一歲,所得的糧食、布帛上繳官府之後,剩下的尚且不能夠滿足自己一家的需求,為了繳納口算錢,就更得交易糧食、布帛,往往會為奸商、豪強所趁,低價買入。

可縱然如此,普通農戶之家,想要一下子拿出一家幾口人一年的口算錢,也是極其困難的,因此徵收稅賦的里正、薔夫,就會分成好幾個月,跟每月下鄉的胥吏,不斷地挨家挨戶徵收口算錢,以求能夠在九月末完成郡縣徵收賦稅的目標,從而達到這一項官吏的考核標準。

今歲九月河東陷入戰事,上計沒有按時完成。但等到閻行的檄文下達到各縣之後,其實今歲的口算錢,有不少縣寺,已經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徵收了大半。普通百姓只是免除了一小部分口算錢,根本就沒有真正享受到郡府的這一份惠澤,而那些能夠與縣寺勾結的豪強之家,則反而可以從中漁利,貪墨這一筆因為郡府檄文,可以不計入郡縣賬簿的收入。

嚴師從閻行凝重的表情中,看出他也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又繼續說下面的事情。

“第二樁,郡府雖然早前已經下令,除了首惡作亂的大姓豪強外,不再追究餘者從眾罪行,可是郡縣將那些反叛的豪強家長下獄之後,卻沒有及時審理案件,導致別有心思的獄吏,利用牢獄拷打之刑,牽連無辜,勒索財物,雖然從眾無罪,可牽扯入謀劃反叛的人數卻與日俱增,大興冤獄,蒐羅剝削,與之前的赦令截然相反,這不是失信於民麼?”

“第三樁,府君以大軍討伐衛、範等人,對外宣稱的是朝堂大義、名正言順,那為何入主郡府之後,就罔顧名義了呢?”

“漢家自有制度,二千石出行,當有車騎闢路,吏員前導,鼓樂助威,掾史隨從,戟士護衛,騎士並行,主車、副車、斧車、鼓吹車等車駕府中一應俱備,可府君出行,還是單騎走馬,攜眾招搖穿行於市井之間,置漢家威嚴於何處,置府中掾史於何地?”

“第四樁,······”

嚴師每說完一件,閻行胸中那顆心就愈發往下沉。

治理一郡,遠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他或許是一個叱吒沙場、睥睨萬軍的三軍統帥,但卻不一定就能夠當好一個好太守。

雖然以前能夠和徐琨笑談用軍法治民,但實際上,卻根本就是兩回事。

他生於邊陲之地,長於豪強之家,或許有後世的先知、見識,卻無法掩蓋他這一世的出身卑鄙,更沒有辦法給他多少施政治民的經驗。

就如同從軍之初,還要效法王國的紮營、行軍一樣,連一縣之地沒有治理過的閻行,憑藉兵馬執掌一郡之地,為政伊始,錯漏疏忽的太多了,而他接下來需要學習的,也絕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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