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彷彿一線天光,穿過蔽日的烏雲照進來,撥開了杜暖心中的焦慮和迷茫。最壞的情況便是出現完顏氏的內鬥,最糟糕的結果便是完顏朔青叔侄二人兩敗俱傷,等一個窺伺已久的人坐收漁翁之利。

且不做那自己成漁翁的春秋大夢了,杜暖動了那麼一丁點歪心思之後,迅速地把自己扯回現實中,對於權謀鬥爭她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也從不願被牽扯其中,而她今日所知所想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或許更加陰暗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邊。

清醒思索過後的形勢反而更不樂觀,但是杜暖的心境卻格外地鎮定,有跡可循的危機感反而使她的思維更加敏捷。

經歷過一次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人不會再想嘗試第二次的,經歷過養尊處優安逸生活的人也絕不會願意經受一次一無所有的打擊蒼天在上,這兩件極端的事情竟叫她統統佔了。

杜暖本以為自己不必再去為他人費心了,可是仔細思考之後,除了自學的三腳貓醫術意外,她還真的沒有自我保護的技能傍身。

那麼找到老岑頭打聽清楚有關於引魄的一切便更加迫在眉睫了。

既然完顏晟已經透過常興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那麼她就可以預設為當時落竹客棧一事也與皇帝有關。

一切都說得通了,國公府的執法堂裡沒有尋到老岑頭的蹤跡也是理所當然的。完顏晟旨意捉住的人必然會關在皇城的地牢下。

地牢可是個不好出入的地方。吹了半晌夜風之後,杜暖的頭腦清醒了不少,坐直了身體開始重新打起算盤。

自己力量尚小,單闖地牢是萬萬不可的,拉攏些同陣營的夥伴,壯大自己的力量才是當務之急。

完顏晟和完顏朔青或許會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粘上哪一個都會將處於危機四伏的境地;夏荷晚?絕對不行,這世道要是亂起來,她能自保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還有誰呢,杜暖左思右想了許久,直到一陣北風將她吹得打了個噴嚏,她才反應過來,最頻繁出現在她腦海裡的影子,居然是薛如忱。

居然是薛如忱。得到答案的時候,就連自己的心裡都是驚慌的。

喝多了喝多了,杜暖拍拍腦袋:一定是今晚聽了不該聽的事情,心裡琢磨的魔怔了。她從懷裡的玉雕小盒中倒出來一顆解酒清心丹含在嘴裡,整個人蜷了起來。

其實從湖底的夢境出現的時候,她就會時不時想到薛如忱的事情,今日本來是想借著這宴會套一套他的話,旁敲側擊地瞭解一下他的過去,誰知還沒來得及就被人抓包聽壁角。

嘶,這時候要是想去和薛如忱套近乎,是不是得先過了那道坎兒?她正苦惱著,屋頂下的樓梯上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一低頭,老闆娘正交著雙手,和善地笑著等著她從屋頂下來。

不知不覺已經是打烊的時辰了!

杜暖麻利地翻回閣樓,“哧溜”一下從上邊滑了下來,落地的時候不小心栽了個趔趄,險些將酒壺掉在地上。老闆娘扶著她的手臂,手心傳來的熱度叫她感覺分外溫暖。

“杜觀主還是少喝些吧,”老闆娘笑笑,伸手接過杜暖拿著的酒壺晃了晃,輕輕蹙起眉毛,紅彤彤的臉蛋兒現出些擔憂的神情:“酒大傷身。”

“沒事沒事,老闆生意興隆!”杜暖很少聽見這樣來自陌生人的關懷話,一時靦腆起來,忙不迭地結賬出了門,走出去老遠了還覺得耳朵發熱。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借酒三分癲。杜暖扯著柳樹條子邊走邊轉圈,忽然蹦出來一個主意:薛如忱今晚喝得不少,若是趁他酒醉去套一套他的話,沒準還能拉近關係。

所謂想一出是一出也不過如此了,杜暖拐回去向酒館老闆借了馬,揚鞭向城北而去。清脆的馬蹄聲迴盪在空曠的街上,惹得不少已經歇下的人們推窗不滿。

夜色已深,棲霞閣中的尋歡作樂卻逐漸達到頂峰,平日由妃色紗簾遮著的舞臺上,清一色古典打扮的姑娘款步而行,軟語細調,輕聲吟唱著帝京三大才子寫就的樂詞。懷抱琵琶的纖纖玉手輕撫琴絃,隨歌起舞的身姿嫋嫋。

若是在忘憂園裡,有歌舞姬登臺表演,臺下必然大有騷動,丟戒指丟錢袋的男人們數不勝數,更有划拳喝酒起鬨的,打賭花魁當晚花落誰手。

而此時的棲霞閣中卻秩序井然,舞臺邊圍坐著的客人們大多喝的不是酒,而是茶。起鬨的人幾乎沒有,即興附詩的卻大有人在。

杜暖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奇怪的一幕,一邊向侍者打聽了雅室中的客人,原來,她被召到明暉軒不久之後,東酈國主就告辭回府了,屋裡的姑娘們領了賞錢,早早投入了另一番忙碌,做東的王爺還沒有離開,或許是在裡間歇下了。

真好,杜暖也不用人指引,熟門熟路地向樓上走去。

雅室屋內。

石屏外空無一人,只有一盞昏暗的燭燈亮著。三份沒怎麼動過的宴席早已涼透,酒杯隨意地滾在地上,無人理會。

石屏內,房中四角點著細絹子糊成的燈籠,青泥瓦爐鏤花精緻,一陣陣地散發著晚春時才有的花香氣。

歇榻上,棋盤擺在茶桌底下,七零八落地放著些棋子,桌上一片狼藉,,柔粉輕紗半垂,另一角被亂七八糟的酒壺壓著,脆弱的瓷器搖搖欲墜,正如榻上那兩個桌旁並坐著的人,都已經醉得不成樣子。

“三年不見,薛兄的酒量還是……不成,越城那起子蠻人、竟然沒叫你練出些酒量?”秋明夜還拿著酒壺不願放開,卻伸手戳著薛如忱醉得發紅的臉。

“我…我酒量好得很,只是這酒太過醉人”薛如忱笑著偏開頭,口齒已經有些不清晰了。

“你、你盡說大話”秋明夜笑得肩膀直顫,桃花眼醉得迷離,恍恍惚惚看見石屏旁彷彿探進來一個人影,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終於不勝酒力,歪倒在了一旁。

掛著酒壺的軟紗再也兜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重量,搖了兩下便將酒壺丟在木階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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