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笑又鬧過了幾個時辰,兩個人都有些乏了,於是吃飯的碗碟被撤了去,只留著酒壺和杯子。

繁星奪了半缺明月的光,星河如碎銀點點,又彷彿瑩亮的寶石,璀璨而耀眼。北山地勢高,躺在院子裡望一望天空,恍然間便覺星辰可摘。往年七夕的夜裡都是陰天的,今日白天出門是也是陰沉沉的,沒想到天黑下來卻是夜空晴朗。

“今晚的星星真好看”杜暖叫阿理在院中鋪了稻草墊子和薄皮毯子,打了個滾兒就倒在墊子上望天。

“想來是老天爺看著牽牛織女可憐,特意照亮這一片燦燦銀河叫他們相會。”夏荷晚挨著杜暖的腦袋躺下。

“自古相思最傷情啊”杜暖嘆了口氣,翹起二郎腿。她到了大齊才聽說了許多感懷悲傷的愛情故事,才子佳人不如意的感情也偶爾叫她這樣神經大條的人唏噓不已。

好久沒聽錢胖子講野史了,南魏皇帝后宮那些她還沒聽完呢。杜暖又琢磨起了歪腦筋,想著什麼時候再去錢貴茶館裡坐一坐,叫他老老實實地講些自己想聽的故事。

夏夏好像還沒怎麼去過茶館呢,杜暖想著。她撐起一條手臂,卻看見夏荷晚只是呆呆地望著天空,一副很是難過的樣子。漫天星辰映在她的眼中,又好像有淚光在閃爍。

越是寧靜美好的時刻,人越是會想起悲傷而遺憾的事情。過去二十年的歲月夏荷晚的腦海中閃過,美好的、悲傷的事情都如同這點點的星辰,細碎的光dian交織在一起,組成了她回憶裡短暫的時光。

記憶中兒時的乞巧節,天氣大多是陰沉的,只有半個月亮和雲彩躲貓貓,時隱時現的。

那會兒還是大嶽朝呢,每年的七月初七,孃親都會帶著自己逛一逛長寧街上的乞巧會,買一支細絹子花,再扎一隻小燈籠;然後去湖邊聽一聽南大寺撞鐘的聲音,最後再去當時還只是個小酒館的夏和酒樓。

孃親去廚房給爹爹做幫手,自己就在掌櫃身邊玩著剛買的小燈籠。她從來也不記得酒館是什麼時候打烊的,只記得自己抱著燈籠,打著瞌睡被爹爹揹回家。

夜風有些涼了,一如從前她伏在爹爹背後時,吹過面頰的風兒那般溫柔。

短短几年,王朝更迭,唯一不變的是長寧街熱鬧的乞巧會和遠處悠悠的鐘聲,其餘的早已是滄海桑田。母親去世,家中變故,繼母的針對和婚事帶來的焦灼,都叫她疲倦不堪。酒樓和好友則是僅存的,支撐著她的一線光明。

“過去的事情都叫它過去吧。”杜暖已然明瞭她在難過些什麼,沒有多說什麼,替她理了理碎髮。

“如今我出來了,實在不知趙湘又要做些什麼,會不會為難我爹爹,我回去之後又該如何自處。”夏荷晚無限哀傷,潸然落淚。

“別人越是欺負你,要往你的頭上騎,你越要直起腰板沉靜面對,絕不可以軟弱,絕不可以退縮”杜暖捧起著夏荷晚的臉,替她擦掉眼淚,堅定地望著她的眼睛:“我會永遠支援你。”

我會永遠支援你。短短一句話好似天上的星子墜下,落在夏荷晚低沉的心境間,紮下了脆弱卻穩固的根。

足夠觸動,也足夠暖心。

老天爺哪有那麼不公平,叫她事事不順呢。

夏荷晚長長的睫毛上淚珠顫動,這一次,是因為感動。

夏荷晚心中感動的這工夫,杜暖又在琢磨這自己先前說的話,覺著有些不妥。先前被國公府那位威逼利誘的時候,自己不也跟個鵪鶉似的大氣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