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掃落葉,幾縷悽涼點地,暈開無邊蕭瑟散去。眼前繁華如夢的富貴光景,都不自覺中被染上晦澀悽清。

池墨親自攙扶著雲泫雅,步履輕弱,踏過月攬芳華前的白石玉階。所走過的每一步,都如邁步雲端,輕盈中帶著弱弱的不真實。明明雲泫雅真實的溫度,就縈繞在手掌心。池墨亦是如同,恍如隔世。

細細數起來,池墨甚至記不清,從雲泫雅自琅琊寺失蹤,已經幾番經年。

聲音沉沉的壓在池墨喉嚨口,脫出口時,只覺比秋日的風月更要深沉。他說,

“母後,這些年來,您受苦了。”

受苦是自然的,被囚禁的無邊歲月中,雲泫雅只如墮身在阿鼻地獄。若不是憑藉著心頭對丈夫及兒子的一縷想念,雲泫雅甚至,已經撐不到今時今日。總算,是苦盡甘來。

深深呼吸過後,雲泫雅頓紅了眼眶。

一入花月臺,池墨帶著雲泫雅帶入早已打掃好的房間內。那是前些日子,就準備好的。今日之事,早在前幾年就被池墨謀劃腦海中。因此,入雪國皇宮第一日起,池墨就囑咐青木,將花月臺位置最好的房間,拾掇出來。為的,便是今日雲泫雅的歸來。

花月臺乃是一座廢棄的宮殿,即便青木拾掇的再幹淨,也改變不了它破敗的事實。

房間裡頭的擺設,與月隱的奉天殿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過,房間還算寬敞,坐北朝南,南北通風。兩面的紗窗一開啟,灼灼天光似流水傾瀉,濺入屋內。偌大的房間,頓變的敞亮,使得人的心情,也自然而然的變的愉悅。

房中正央,隔著一面蜀繡的雲母畫屏,上頭繡著梳妝的仕女圖。時間久遠,即便青木等人清洗過,仍是洗不去上頭泛黃的痕跡。畫屏格開的,乃是內室與外室的距離。畫屏兩側,各自懸掛著半寸長的珠簾,雖然過於陳舊,可上頭的珠子仍是泛著閃亮的光芒。

畫屏的正前方,乃是一方軟榻,暗紅的顏色,把手的位置用上好的木雕手法,鏤空雕刻著並蒂花開的紋樣。榻上鋪著鵝黃色的軟墊,中間還放著同色的軟枕。在榻前兩側,則是一字排開,放置著幾把太師椅,與暗紅色木案,相互格開。

尤為尋常的普通廂房。

扶著雲泫雅到軟榻上坐下,池墨看過一旁的青木一眼,青木即刻會意,下去奉茶。池墨這才開口,

“眼下境地不同在月隱的時候,頗有清苦一些,倒是要讓母後受委屈了。”

“這算得什麼,這些年來,若說清苦,可比這清苦的多了。”抬手攀上池墨的手,緊緊將他的大掌握在掌心。雲泫雅細聲說道,話音堪落,紅了的眼眶不自覺化作兩行清淚,簌簌落下。

乍一看,池墨抽心一疼,半跪在雲泫雅跟前,

“是兒子無用,尋找這些年,竟是沒能尋到母後。平白讓母後在那惡毒婦人手裡,吃這些苦。”

看著池墨如此,雲泫雅如何忍心,馬上就將他扶起來,道,

“這如何能怪你,當日她化作與我一樣的容貌,又用毒藥將我面容及聲音毀去。莫說是你,連我自己都要懷疑,到底是不是我自己了。後來,她們又將我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地宮之中。你們又如何能尋到呢。”

“地宮?”雲泫雅的話,可是讓池墨吃下一驚,黯然的抬目,看著雲泫雅,

“原來如此,難怪我命人翻遍整個月隱,皆是沒有痕跡。她們還真是聰明的緊,竟是將母後藏在地宮內。也是,地宮乃是皇陵重地,又是歷代先皇安寢之處,無人敢去打擾。說起來,還是兒子的錯,兒子太愚蠢了。”

“好了好了,發生那樣的事情,誰都料不到。雖然說吃了些苦頭,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那些個過往的事情,就都不必再往心頭去了。倒是你,這些年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竟然讓月隱跟雪國。鬧成這樣的境地,還有你跟小染,如何成了這副場景?”剛剛在月攬芳華的一幕,雲泫雅看的清清楚楚的。心頭的疑團,如堆疊在心口的層雲,怎麼也化解不開。

只能一樁一樁,慢慢的詢問著池墨。

早就料到,雲泫雅會問。沉靜一下面色,池墨咬著唇,沉思半晌。似乎在組織著語言,有一會兒才是仰起頭,看向雲泫雅,

“母後,在你離宮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是兒子做了對不起小染的事情,如今小染恨兒子入骨。甚至為了忘記與兒子的那段往事,將過去的記憶,如數抹去。”

“什麼?”盡管有推測出一絲蛛絲馬跡,可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一下子坐不住,雲泫雅驚撥出聲,

“你且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如何將小染傷到如此地步?”

雲泫雅對暮染,是真心的喜歡的,也是真心的將暮染當成自個兒的兒媳婦。那時看著他們夫妻兩鶼鰈情深,雲泫雅心頭,莫說有多高興。眼下鬧成這樣,雲泫雅如何能不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