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微微一顫。

安妮相信,他邁步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白皙冷峻的側臉,還有他額前柔軟的又有些亂蓬蓬的卷發……

那道身影走得極快,轉眼,已經在拐角消失了。

安妮收回視線,看到,在門口靠窗的桌子上,有一杯沒喝完的咖啡,還有一張白紙。

她站起來,走過去,拿起那張紙。

一眼便怔住。

紙上寫的是幾句極短的話:

我曾死去,

在愛的疑惑前;

被它的雙手,

深埋於此。

它的深吻,

讓我蘇醒;

我在它的眼中,

看到了天堂。

這是她剛剛彈奏的李斯特的鋼琴曲《愛之夢》的題詩。

安妮看了好幾遍,然後忍不住輕輕勾起唇角。

看來福爾摩斯先生對於“無聊”的文學的認識,並不像他自己聲稱的那麼淺薄。

就這樣又過了三天。

除了一天比一天更加陰冷的天氣,生活沒有任何變化。

安妮愈加迷茫,她以後的生活就要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嗎?安靜的,孤獨的,毫無方向的。

她的失眠越來越嚴重,已經完全離不開藥物。雖然她在人前還是一樣的微笑,並盡力在工作中不出現差錯。但安妮知道,她的狀況很糟糕。

有時走在寒涼的街道上,看著眼前的人來車往,她會突如其來的想站在人群中放聲大哭。粘稠的血液在她細細的血管中激烈奔流,無法排解的情緒擁堵在心口,壓得人幾乎喘不上氣。心裡無限發慌,發怒,像被困在坑底的小獸。

每當這種時候,安妮只能讓自己靜靜地站立片刻。這種灰心失望的情緒,在以前她也經歷過,只是從未像現在這麼強烈。

上一世的離別,是死亡讓人無法反抗的必然結果,她至少還帶著少許努力過後的坦然。可這一次,猝然而至的分別,是在舊日傷口上的雪上加霜,讓人沒有任何準備。安妮簡直不知道如何再去勇敢的生活。

她努力地自我調節,只是覺得無限疲憊。

有時候,或者說很多時候。她會走去貝克街。站在馬路對面,一言不發地看著221b的公寓門口。

她可以這樣觀望幾個小時。想象夏洛克是否在那間溫暖的小客廳裡,他正在做什麼。是不是像平時一樣,雙腿交疊,姿態優雅的坐在沙發裡。華生醫生是不是就坐在一旁的書桌前,在膝上型電腦上記錄他們有趣又離奇的破案故事。

這樣的想象,可以讓她疲憊又痛苦的大腦輕松一會兒。

某些瞬間,安妮會不明白,她到底在別扭些什麼,又在對抗些什麼。

她每次都想穿過馬路,推開門,奔上那道狹窄的小樓梯,站到他面前,說,對不起,夏洛克,我在無理取鬧的遷怒,我一點都不想離開貝克街,我希望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你的小提琴……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可是每次她都沒有這麼做。只是靜靜地轉過身,慢慢離開。

冬天的街樹,悽迷稀薄的像天上淡黃的雲。

“你在看什麼?”

華生合上電腦,看了一眼站在窗邊的那道瘦高身影。如果他沒有記錯,夏洛克已經在那裡站了快兩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