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鐘翹的心大起又大落, 其實在車上看到網上說的那些早孕反應時,她幾乎都已經在心裡認定了答案,卻沒想到驗出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但是她那顆被高高拋棄的心還沒有徹底放回到肚子裡面, 因為之前在網上有仔細瞭解過, 早孕試紙測出的結果並不一定準確,而且早晨測試的結果也會比晚上更準, 甚至還有可能是因為月份太小而測不出來。

鐘翹決定明早再起來測一次,於是便將剩下的驗孕棒都藏在最底下的抽屜裡, 那裡面放著許多衛生巾, 戚承是不會去翻的。

她私心裡是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情的, 至於原因,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把用過的驗孕棒和拆開的煙都扔進垃圾桶,再把粉色的垃圾袋紮口, 踮著腳尖走下樓,穿上平底鞋出去扔垃圾。雖然結果不一定準確,可到底把中獎的機率拉低了不少,她整個人鬆懈下來, 竟是連腳步都輕快許多。

扔完垃圾上樓,鐘翹一開啟門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尋著聲音找過去, 在沙發上看見自己的手包。

原本不大的鈴聲在空曠的客廳裡彷彿顯得格外急躁,鐘翹好像都能感受到打電話的人那種急切的心情。手忙腳亂的開啟手包,手機的遮蔽感受到室內昏暗的光,將亮度自動調解到最亮。

瑩白的亮光打在臉上, 看著上面不停閃爍的來電提示鐘翹趕緊接了起來。

“喂?孫老師?”

“你到了嗎?給你發微信沒回。”

“我到家了,不好意思,我在臥室躺了一會兒,手機放在樓下所以沒注意。”

“沒事就好,那你早點休息。”

孫一軍的電話剛剛掛掉,又有一個電話立馬就跟了進來,鐘翹沒有馬上接起來,來電顯示是披著羊皮的狼,是戚承打來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坐在沙發上,這才接通了電話。

“喂?”聲音裡帶著不自知的顫音與心虛。

“你在跟誰打電話?”戚承努力的壓抑著不滿,用盡可能平靜的聲音問她。

“我……剛剛秦艽艽打電話給我。”等話一說出口,鐘翹才反應過來自己撒了謊。那是一個本能的反應,本能的覺得危險,本能的覺得不應該讓戚承知道自己方才在跟孫一軍打電話,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

“哦。”電話那頭的戚承正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支著一條腿,在聽到她的回答後下意識的往左側看了一眼。

孫一軍旁邊的人他認得,就是秦艽艽。他給鐘翹打了十幾個電話,一直沒人接聽,好不容易不再是那無窮無盡的等待音,卻出現一個女聲告訴他正在通話中。他遠遠瞧見正在打電話的孫一軍,沒有來的,心裡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相信鐘翹,可是他不相信孫一軍。

掛掉手裡的電話,一直注意著那邊的動靜,看見孫一軍放下手機,他立馬又給鐘翹撥了過去,不是佔線——

心裡冒起一種十分糾結的情緒,出於對鐘翹的擔心,他希望電話能馬上被接起,可是心裡又有一種佔有慾作祟,他盼著聽筒裡的忙音能堅持到最後那句“你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直到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種難以言喻的心理,在對面那一聲“喂”響起的時候。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拋硬幣來做選擇的人,你以為你是真的在兩個選擇間搖擺不定,其實不然,在硬幣拋起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就好比現在,在聽見她安然無恙的聲音後,內心難以抑制的怒意甚至蓋過了對她的擔心,他才明白,原來向來剋制的自己,在鐘翹面前,一切都變得失秩。什麼雲淡風輕,都是狗.屁。

“你怎麼回去了都不跟我說一聲?我給你打了這麼多電話你怎麼也不接?”他有些煩躁,也不知道這酒店開了多少暖氣,熱的整個人的火氣都上來。手指勾住領口的溫莎結將領帶用了一扯,仰著下頜,動了動脖子,再解開了兩顆紐扣,才總算覺得氣息順暢了許多。

“我胃有點不舒服,想著你陪領導,就先走了。”這點鐘翹倒沒撒謊,一想到他是被領導叫來的,是真的不想讓他分心,“我回家就上樓洗澡了,手機放在樓下,所以沒聽見。”

戚承聽她這樣一說,心裡憋著的氣也撒不出來,一下竟是也不知道說什麼,電話裡只有微弱的電流聲,還有兩人沉默的試探。

“不舒服就早點休息吧,我會晚點回來。”往常最是寡言不愛交談的人,在這一刻突然理解了那種無言的尷尬。戚承匆匆囑咐了一句,第一次搶在她前面掛掉了電話。

鐘翹聽著手機裡的忙音,愣愣的放下手機,玄關的聲控燈早就已經熄滅,她收起雙腿,蹲坐在沙發上,抱著雙膝,將身子陷進柔軟的靠墊中。

……

戚承回來的時候,客廳裡還亮著燈,他換上拖鞋,將外套隨手丟在沙發上,三步並作兩步的往樓上跑。

樓上只開著夜燈,鐘翹蓋著被子睡在床沿邊,手枕在臉下,閉著眼,呼吸均勻清淺。臺燈被調到最暗,暖光色的燈光打在她緋粉的小臉上,羽睫在眼下拉長著陰影。

她已經卸了妝,恬靜的彷彿和晚上那個明眸紅唇的女郎判若兩人。他原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那個明豔嬌俏,自信張揚的鐘翹,可漸漸的,他才發現,大男子主義可能是每個男人與生俱來的劣性,在享受過她的溫柔小意後,他也喜歡靜若處子的悄悄,讓他覺得被人需要,被人依附好像也是一種不錯的感覺。

捧住她的臉,戚承俯下身,將溫熱的唇輕輕貼上她的,隨即便松開。

“悄悄,我愛你。”

不是喜歡,而是愛。

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為某一個男人與她的接觸而讓自己心生駭浪後,戚承終於直面了自己的內心。

一聲輕似蚊蚋的情人語,始於幽幽的嘆息,在洗手間門的開合聲後,才終於落入鐘翹的耳中。

她睜開眼,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