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說陽春三月是漸漸溫暖起來的陽光與微風,是細雨裡的綠意與鳥語花香。艾瑪說的時候,聲音和表情比平日還要溫柔。喻子猜艾瑪想起了自己的故鄉。但喻子一直難以體會陽春三月的感覺。三月的倫敦仍然陰冷,天亮的仍然晚,天黑的也仍然早。綠意倒是一年四季都有,但最多的鳥兒是被面包喂得肥肥的鴿子和叫聲懶懶的黑烏鴉——喻子覺得自己很難透過它們感受“鳥語”的詩意。

就像小哥哥子翔小時候因為有兩個名字被歧視過一樣,喻子小時候也被問過奇怪的問題。

“你覺得自己是中國人嗎?”

族裔上毋庸置疑,她很自豪,但她出生在英國,生長在英國,在去年去北京之前,她從來沒有踏上過中國的土地……她是那麼想的,也是那麼說的,最後她反問詢問的人,“你認為我是不是?”也許對方的潛臺詞只是“回到你的國家去”。

喻子從跑步機上下來,法其尼女士和伊森的話在她腦裡交替回響,尋找自己是個痛苦的過程。像很多個陰霾的下午她徘徊在特拉法加廣場的國家藝廊裡,看著忙忙人群與經典畫作,心頭突生的悵然若失。

“安妮塔。”

喻子有點呆滯地扭過頭,是笳瑤在叫她。笳瑤也從跑步機上下來了。她走到喻子身邊,問要不要回家了。喻子說,“我想去游泳,一起嗎?”笳瑤想了想,答應了。

這幢公寓的健身房和游泳池都在一樓,笳瑤說最棒的是冬天運動完不會被風吹到。笳瑤很討厭倫敦的風。

當喻子從水裡探出頭來時,她看到了李青和江肖。

“你好,美人魚。”李青遠遠地笑著說。

這一幕應該有些奇怪,但喻子首先想到的是她真的好討厭美人魚啊。小時候陳女士給她說那個故事的時候,她就哭著叫喚,“為什麼她要愛上王子,為什麼王子不愛她,為什麼王子不愛她,她還要為了王子犧牲?”直到現在喻子也不能接受這個。

喻子游到池邊認真地跟李青說:“我不是美人魚。”

李青慵懶地笑,“好的,那就不是。”

江肖大聲笑了出來,笳瑤也已經遊過來了。四人經歷了一些尷尬,尷尬的結果卻是,兩個女孩兒被邀請去李青家吃晚飯。在去李青家之前,兩個女孩兒顯然需要淋浴換衣服。

跟李青和江肖分開以後,笳瑤問喻子,“你告訴他你去過北京嗎?”

喻子搖搖頭,“沒什麼好說的,而且出了首都國際機場以後我就不是為了他去北京的了,我不是還爬了長城嗎?”

“你只爬了一半。”笳瑤翻了翻白眼,開了門。

“嗯,留個遺憾,以後再完成。”喻子跟著笳瑤進了家門。

【內森尼爾】

布拉德的心情可能有點糟糕,內森尼爾不知道原因,但他不會問,而如果布拉德想跟他說,布拉德會的。不過內森尼爾猜布拉德多半會去找自己的心理醫生傾訴。

布拉德心情不好的表現之一是問題會稍微多一些。“跟我聊聊麥格女士。”布拉德摸著自己濃密的胡須正經地問。

內森尼爾腦中閃過南希的臉。“她重新開始學瑜伽了。”

“好的。”

“我賭100美元她會跟那個瑜伽老師搞起來。”內森尼爾笑著說。

布拉德的神情愈發正經,“你跟麥格女士會談論麥奎爾小姐嗎?”

“從來不。”

“麥奎爾小姐會主動談論麥格女士嗎?”

“經常。”內森尼爾覺得辛迪是偽裝大師,“辛迪對我身邊的女人都保持著關注。”

布拉德點點頭,他思索了一會兒,繼續說,“談談yuzi小姐吧。這一週你們有過聯系嗎?”

內森尼爾於是告訴布拉德他跟安妮塔發過兩條資訊。

【最近好嗎?寶貝。我3月4日到倫敦。】

【今天沒下雨。我很好,謝謝。】

【這裡也是。晚安,寶貝。】

布拉德聽完臉上露出輕淺的笑意。內森尼爾卻不願意再談論女人,他開始跟布拉德滔滔不絕地聊印象派畫作。布拉德雖然不是內行,但也頗有研究。之後的對話很愉快,只是當男人談論藝術,事實上也是在談論自己。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內森尼爾起身。他從來不耽誤布拉德一分鐘的功夫,而且,他好像有個定時開關,關閉時間一到,他便不會再那麼誠實。

布拉德罕見地把內森尼爾送到了門邊,布拉德突然說:“當一個女人無緣無故告訴你她那裡的天氣,她其實是在告訴你她想念你。而你當然知道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