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下了火車,徐琅曳派人將林家一家子接到酒店安置,徐家人也在。而徐家的房子已經找好了,可林家的卻還沒有著落,林蔚風將家裡的瑣事交給了徐琅予,自己出去找房子。

如今的上海大環境不好,工廠搬的搬,遷的遷,人流大部分集中在市區,當然,還有租界裡。

而林黛玉一直想要找的房子大多數集中在老城區,林蔚風在中介的帶領下,穿過大街小巷,開始一間間房子細細檢視。第一日看了三處,僅有一處讓他稍微滿意,回到酒店時,心情都不大好。

上海居大不易,他手裡頭雖然有這麼多年的存款,還有徐琅曳給的錢,卻仍然不大夠。似乎是發現了他的窘境,趁著徐母收拾東西的時候,林黛玉靠了過來。

“爹爹,這是我換回來的錢,您拿去用吧。”她將準備好的布袋子遞給林蔚風,裡頭裝著三十多個金幣。這是林黛玉在空間裡用自己種出來的水果換的,純度不錯呢。想來,有了這筆錢,就能給自家買上一個大房子了。

上輩子林黛玉在揚州呆的時間不長,記憶仍舊深刻的部分都是在賈府度過的,對於家的記憶,就是母親那四四方方的宅院,以及廊下的那一叢竹子。這也是她一直跟林蔚風提及的,想要在自己的窗下種一叢竹子。

林蔚風開啟布袋子,看著裡頭只有簡單花紋,形狀奇特的金幣,有心探問關於玉鐲的東西,卻又無從開口,最後,還是靜默了。點了點頭,“爹爹知道你有分寸,這錢我就收下了,只是日後不許你再拿錢出來了。”他將袋子收好,鄭重其事地說道:“爹爹知道你想幫我,只是懷璧其罪,還是不要輕易露出來。”

說起來,這件事兒他也還來不及跟徐琅予說,想著等安頓好了,再找個合適的機會好好分說。林黛玉也沒有提及,私心裡,她總覺得父親更加親近一些,爹爹說他會安排,她便放下心來,等爹安排。

難得空閑的時間裡,林黛玉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閱讀大業之中,沉迷於書的海洋無法自拔。徐琅予也忙,他們從桐城帶回來的東西很多,堆積在一起,需要一樣樣分類清楚,等待到時候帶回新家裡。

一下火車,許嵩就派人盯上了林家人,知道了他們下榻的酒店,便派人守著。於是,林蔚風找上中介的時候,他也派人將自家隔壁的四合院送到了中介處,特意安排好,讓他給林蔚風介紹。

許家佔地面積頗廣,庭院深深,隔壁這個小院子是當初安排給下人住的,後來朝廷沒了之後,為了避嫌,許家將家裡頭的下人遣散了不少,於是,這個院子便空置了下來。

原本這個院子在許嵩看來並不合適的,只不過,他身邊一直跟著他的榮壽卻覺得十分合適,尤其是這個院子不久前剛剛翻修過。要論起追女孩兒的手段,十個許嵩也比不上榮壽,於是,他只能接納了這個提議,不情不願地將這個院子的地契從母親處要了過來,送到中介手裡。

許家在上海的頂級圈子有一定的地位,得益於家族的事業。從朝廷未曾倒臺開始就經營著化妝品生意,到了許嵩這一代,已經發展成了上海第一家化産業。而許嵩在德國留學,學的也是這些,回家就進入了技術部門,並且主導著研製了兩款護膚品,一經推出,風靡大江南北。

而許嵩在許家的位置也變得特別起來,畢竟,他的大哥許崇已經成家,在父親的幫助下,逐漸接手家裡的産業。對於這個最小的弟弟,許崇的態度不明,於是,許家內部人員的站隊也模糊不清。

其實要說清楚也不難,許嵩這一輩,家裡同一個爹的就有七個兄弟姐妹。這其中嫡出的四個都有可能繼承這偌大的家業。第一個就是名正言順的許家大少爺許崇,第二就是二少爺許岸,接著就是許嵩,最後就是大小姐許崖。

她一個女孩兒家,能得一個男孩兒的排行,其受寵程度可想而知。

四人都是同母所出,感情也都不錯,只是,背地裡小心思也不少。許嵩年少出國,性子單純卻不蠢,他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準確。而對於未來,他的態度也很明確,父母能幹涉的其實不多。

左右家裡人對他很是寵愛,成婚之後,大約就是搬出去自己住,過自己的小日子罷了。

許嵩喝過洋墨水,想得也開,自己的婚姻大事應該是自己做決定。在剛剛回國的時候,母親也曾經想過為他張羅一些宴會,幫著介紹門當戶對的閨秀,都被他一一拒絕了。最後甚至搬出了祖母這座大山,就為了躲過母親的安排,自己做主。好在,最後父母還是妥協了,秉著對他的信任,將這件事的主導權交到許嵩手裡。

畢竟,許家也已經不需要許嵩去聯姻鞏固什麼關系,由著他也是不錯的。

這一日,終於聽到好訊息的許嵩,笑眯眯地回了家,一進門就遇上了他二姐帶著夫婿回來。二小姐許茵是柳姨娘的女兒,嫁的不錯,丈夫榮樓在政府辦公廳當個不大不小的官,日子還過得去。

許嵩的父親許霍娶妻劉氏,正經的書香世家出身,進了門之後隔年就生下了大小姐許崖,接著是大少爺許崇,等二少爺許岸出生後,老太太做主將從前許霍身邊的丫鬟柳氏提成姨娘,還給了一個程姨娘。而柳姨娘膝下有二小姐許茵,四小姐許茹,程姨娘有三少爺許嶈,三小姐許蓉。再加上一應在主子身邊服侍的人,闔家上下,竟然有上百人。

“二姐,二姐夫,怎麼今兒來了?”不是他問的不應該,只是這年不年,節不節的,再加上不是休沐,突然造訪,總該有個由頭。

許茵沒多話,矜持地點了點頭問好,她跟這個千嬌萬寵的弟弟一向是不親近。倒是邊上的二姐夫霍樓,接過了話茬,“是岳父大人讓我們回來的,許是有什麼事兒吩咐呢。這不,我就請了一日假,帶著你姐姐回家來看看。”

許嵩哦了一聲,便跟著他們往父母的院子去了。

許霍年紀大了,不願意折騰,臨老倒是跟劉氏感情好多了。再加上兩位姨娘年紀也大了,再折騰也不過是為著子女罷了,日子也消停了許多。這一向,倒是學人家養起了鳥兒,一院子鶯鶯燕燕,嘰嘰喳喳沒停。

劉氏也不嫌棄他,倒是跟著一起養了兩只。老來伴老來伴,兩人從年少成婚,中途磕磕絆絆,可總歸也是養大了這麼多孩子,守住了偌大的家業,如今也該是含飴弄孫的年紀了。劉氏修身養性,也不大管家裡的瑣事,一股腦都交給大兒媳婦。

算起來,家裡就剩下許蓉跟許嵩尚未成婚,而大少爺許崇的大女兒僅比許嵩小五歲,按過去的禮節,她都是能嫁人的人了。

進了門,許嵩也不等姐姐姐夫,徑直揮手讓人去通報。從前他一直養在母親的院子裡,對這個院子熟悉的很,哪怕出去讀書這麼些年,可一應的東西都沒多大變化。回國幾日後,他便找到了熟悉的感覺,恢複了原狀,習慣性地仗著自己年紀小,在父母面前賣乖。

許茵跟嫡母也不過是面子情,站在丈夫身邊,也不搭理正跟自己賠笑臉的下人,垂眼盯著地上的鵝卵石路,彷彿能看出朵花來。

家裡服侍的人大多都是家生子,之前外頭鬧起來了之後,劉氏為了避嫌,讓人將這些下人都放了契紙,有頭有臉的人都改成了聘書,其他的就當做是臨時工對待,倒也相安。許家雖庭院深深,可家裡人都和善,哪怕是家裡最陰鬱的二少爺,也不曾傳出過什麼不好聽的話來,於是,上趕著找門路進來的人數不勝數呢。

劉氏身邊有好些個老人,其中從她孃家帶來的陪房,如今也只剩下洗芳了,因著嫁了個姓方的,於是大家都叫她方媽媽。許嵩進門後,就有醒目的小丫頭去通知方媽媽,於是,他走進去時,就看到方媽媽迎了出來。

“少爺這是打哪兒來啊,可是有什麼好事兒?”她看著許嵩笑眯眯的樣子,問道,“太太正等著您呢,說是有事兒吩咐您。”

這邊許嵩進了親孃的屋子,那邊許茵也被迎進老爺的書房。

劉氏的習慣是每日午睡後,都要念一會兒佛經,聽到響動,抬頭一看,就見兒子臉帶笑容盯著自己看了,應該好一會兒了呢。“怎麼,不認識你娘了?”她放下手裡頭的佛經,打趣道。

說起來許嵩回國這麼些日子了,除了出門一趟,就是在家裡的工廠熟悉業務,上手操作,在家的日子反倒是短。而劉氏的院子雖然來得多,可母子兩人分別有些年頭,僅靠每月一封的家書,感情難免疏遠了些。這樣親密的話語,他倒真是第一次從他娘嘴裡聽到。

“也不是,只是覺得娘親慈眉善目,看著可親呢。”說起甜言蜜語,家裡這些個孩子加起來也不夠許嵩來,“許久未見,只覺得娘親跟從前一般好看,不自覺便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