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漆黑中亮起一簇幽幽火光,她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但她想不通為什麼會是這個人。

“季、季博士?你來救我的?……”

“先吃,先喝,再問。”季伯卿先不由分說灌了離容一口水,再把熱乎乎油餅塞進她嘴裡。

離容確實又饑又渴且喉嚨燒痛,但……她皺眉道:“謝謝你……這、怎麼這麼臭……”

“我只知密道的出口在國子學茅廁附近,但不知如何開啟機關。”季伯卿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往離容嘴裡塞食物,“我在茅坑挖了一夜,能不臭嗎。”

離容心存感激又愈加不解,囫圇嚥了幾口餅後,她終於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來救我……啊?”

暗倉中響起季伯卿的輕笑聲,他說:“你猜。”

離容回道:“有人派你來的?”

季伯卿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沉下臉來,用教訓國子學生的語調說道:“錯了。”

離容心想:“總不會是看上我了吧?”嘴裡說的卻是:“你喜歡我做的吃的?”

季伯卿哈哈一笑,道:“算你猜對了。”

離容才不相信自己猜對了,不過眼下保命要緊。季伯卿的恩情,她會記住的。

“他們把你關在這裡,是因為你聽了不該聽的事情?”

季伯卿如此一問,讓離容突然警惕起來。她被高義打暈後又吸了迷煙,實在不知道時間已過了多久,更不知高義等人的謀劃成功與否。……莫非季伯卿就是來套她的話的?

季伯卿好像無所謂離容是不是回答,只是將她扶起來,往密道走去,邊說:“入口在高衍府內?不會也是茅房吧?”

“不不不,是高衍的臥房。”離容拉住他,不願再往前走,“高衍要殺我,我們別從那個口出去。”

“殺你?”季伯卿眼中閃過一絲陰戾,但眨眼間又恢複了春陽般的溫暖,“放心吧,高衍府邸已人去樓空。”

“啊!?”離容的第一反應是高衍等人舉事失敗,已被滿門抄斬。

好在季伯卿隨即解釋道:“蕭子釗一死,冀州鮮卑就躍馬南下。高義下令遷都,由高衍督責。現在不只高衍府邸空了,整個洛陽城也空了。”

離容盡量消化著季伯卿帶給她的訊息,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繁華富庶的名都變成空城的模樣。等爬出高衍的床鋪,離容方問道:“那你怎麼還在這兒?”

“總得有人殿後。”季伯卿笑得很自信,離容這才發現他身著戎裝。

“高義這個大都督逃得沒影了,讓一個書生留下守城?”離容認為這簡直荒謬,心想就算朝中無人,也沒窘迫到這種程度吧?

庭院晨光熹微,這可能是洛陽城百年來最清靜的一個早晨。季伯卿伸了個懶腰,轉頭對離容咧嘴笑,離容才發現這個平日裡說話老氣橫秋的國子博士,其實還是二十郎當歲的青年俊才。

“你去找崔夫人。”季伯卿說,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她會保護你。”

☆、前途在霧中

從洛陽出發西行的隊伍,倒黴催的遇上了大雨潦潑的三天。

那大部隊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往往前段的人已進入雨區,中段的只聞到水汽,而末尾的仍見驕陽當空。間或有前面的人傳話過來,說是在落雨。但尾段的人漫不經心,因為等他們走到那裡時,雨說不定就停了,只是腳下難免有些泥濘。

下雨的好處是減少人馬行進中的揚塵,也消解初夏的暑意。壞處是容易讓人得病。實在老弱不堪的貧戶,高衍已許其留在沿路村鎮。

他此行堅持不乘車輿,冒著傾盆大雨,一人一馬賓士在首尾兩端之間,巡視兼慰勞,贏得了不少兵士與洛陽舊民的好感。

此時暮色四圍而天剛放晴,疲累不堪的眾人終於盼到了原地駐紮的命令。高衍也將馬繩拴在一棵矮樹上,脫下靴子,倒出裡面的泥水,甩了甩頭發,然後坐下小憩。本想生個火烤烤衣服,但人還沒站起來,就迫於筋骨痠痛而放棄了這個念頭。

有幾個富戶小姐,因始終坐在遮風避雨的馬車裡,渾身羅綺不沾一絲風塵,但一路顛簸得五髒翻騰。她們下了馬車來透氣,經過高衍身邊時,都忍不住掩面偷瞧。

真俊。

他閉著眼睛,仰著頭,雖然膚白透青,但沒有從前洛陽城中敷粉少年的陰柔之氣,那鼻骨上凸起的高點和喉結都叫人看了臉紅。

輕柔的笑語聲從不遠處傳來,三五成群的小姐們推推搡搡,好像想鼓動一個膽大的上前。此時散騎常侍張淑亮的長女經過,她大方地接過其中一人手中的酸梅湯,向高衍走去。

“佳人情意,不可辜負。”她笑著說。

高衍其實剛有些睡著,但被眼前人吵醒了。夕陽暖光中見到一張端莊秀麗的美人臉。他稱謝接過酸梅湯,咕嘟咕嘟灌了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