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之後,父親雖然知道我貿然成親十分生氣,但他畢竟是我父親,他還是愛我的,所以他決定瞞下此事。可那時的我已經徹底崩潰了。

我不遠萬里的尋找子游,那座小鎮周圍的百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仔仔細細的找了,可依舊沒有找到他,直到……”吳箋滿目悲涼,或許是從未對人說過這件事,今日說了,便一股腦的全部說出來。

“我發現我有孩子了。”

她看著夜傾城,問道:“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我幾乎高興得瘋了,我當時想,就算不能找到子游,但至少可以為他留下穆家的血脈。”

“或許是老天眷顧,在知道我有孩子以後,我終於找到了子游。找到了,已經出家,忘記前塵往事的子游……”

“他什麼都忘了,忘了穆家的血海深仇,忘了我,忘了他曾說過要和我一起遊歷天下,救死扶傷。我曾害怕再遇見他時他會拿刀對著我,可是我寧願他拿刀對著我!”她早已淚流滿面,忍不住大吼:“可他只是客氣的看著我,疏離的跟我保持距離!他叫我施主,他還說他已經忘卻了往事,記不得也不想記得以前的事!”

她哈哈大笑,面若癲狂:“哈哈哈!世人皆說為僧者最是慈悲,但他對我,對我肚子中的孩子卻殘忍至極!他甚至還不知道,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孩子……”

笑著笑著,她又哭了,任誰看見眼前這個形似癲狂的女人都不會聯想到她就是桓國赫赫有名的女將軍。

只因君故,淪落成痴。

“父親叫我不要在打擾他了,對他來說,或許不記得才是最好的,他已經是另一個人了,不是穆子游,而是緣機。玥城多戰亂,我恐他有不測,特派暗衛保護著他,但兩年過去了,玥城的戰爭演來越烈,廟荒了,早枯了,就連他的師父也在戰亂之中死了。

他就像一個無情無義、如他廟前的那尊泥塑的菩薩一般,冷冰冰的。面對師父的死他沒有哭,他笑著將他的師父埋葬,面對戰亂的戰火他也沒有懼,笑著為死去的靈魂超度。

他的改變讓我感到惶恐,但我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他了。”

夜傾城心裡默默的道:“不是他變無情了,而是他懂得怎麼面對生離死別了。”

夜傾城曾在師父的萬卷樓裡看過一本一位遊僧寫的書,他些下了他的前塵往事,也寫下了他斷去前塵的決絕。他說他對這佛祖跪拜不是因為佛祖遠在西方淨土,而是因為能讓他變得虔誠,能讓他遠離世俗的悲傷。

他如今有的只是對萬物的慈悲。

道是無情卻有情,大底就是如此了吧。

以笑面對所以悲歡離合,那麼一切都不會變得太過可怕。

在緣機眼裡,大概人的死,不過是登上西方淨土的一個過程罷了。

可吳箋永遠都不會明白,她對緣機,不,她對穆子游,是太過執著了。

但夜傾城沒有說出口。

她只是一個看客。

她記得臨行前師父說的話,這次歷練,不管是對於這場戰爭還是對吳箋的愛情,她都只是看客。

更何況吳箋怎麼會聽她一個九歲小女孩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