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數年,四環的房型已經歸於老舊一類,牆體四處是油煙燻出的黑泥,爬山虎裂紋似的佔據半壁江山,樓下有住戶新種的梔子花,花期已經過了,禿著枝招搖。

趙伏波站在樓下,外套釦子未系,晚風把領帶吹得翻飛。

四年前,她把鑰匙留在了門內。

三樓樓道右上的角落新築了一個燕子窩,門鎖光滑未鏽,腳墊也沒有落灰,姜逐開門進去,二室一廳幹淨整潔,家居顏色有漿洗過的微暗,趙伏波環顧這間屋子,有人定期來過的痕跡,吊蘭長得挺好,枝條成了拖把。

趙伏波熟練翻找自己的拖鞋,將外套扔在常掛的位置,毫不見外,進洗手間沖幹淨手,又去衣櫥挑了輕便的換洗衣物,拔下領針扔到茶幾上。

這種感覺相當奇怪,她對這屋子那麼熟悉,然而又如此截然不同。

姜逐望著她換下的一堆手工定製的高定,習慣性跟在她後面收拾,零零散散的小件亂滾,有一枚黃鑽袖釦掉到沙發底下,掏了半天才給溜出來。

他抱著面料昂貴的衣褲,剛掛上衣架,突然瞧見靠近肋部的地方有一小塊紅酒的汙漬。姜逐一看就明白,老掉牙的招式,想攀天梯的藝人想趁著換衣服的空隙發生點什麼,畢竟衣衫半落,幹柴烈火,懷鈞藝人又是一個賽一個的青春靚麗,花樣百出,柳下惠都能給摸活了。

年會期間,趙伏波全程未離場,倒是有“闖禍”的藝人膽怯又殷勤地勸她換一套,姜逐雖沒有上去,卻猶聽見她低低說著調笑的話:“髒了就髒了,你們不就喜歡弄髒我麼。”

……

氣成酸菜河豚。

那片深色痕跡礙眼極了,姜逐抓起它們塞入洗衣機,全然忘記要送去高階幹洗的初衷,倒了足量的洗衣粉,開啟電源,凝視它們被絞入泡沫水中,翻來覆去。

水聲漸息,霧氣撲在浴室的玻璃門上,趙伏波洗好出來,姜逐望著她,幾乎覺得時光倒流了,飴糖般的睡裙,毛絨布拖,清新的橘子味沐浴露香氣——但趙伏波就是有這種魔力,戲衣繁華,一模一樣的裝束,一模一樣的容貌,偏她顛倒眾生。

她餘光掠過震動不休的洗衣機,明知故問:“我衣服呢?”

姜逐避開她的目光:“在洗。”

趙伏波笑了下:“換算成鈔票知道是多少麼?”

姜逐:“我不知道。”

沉默半晌,趙伏波傾身向前,湊近他的臉:“不知道呀,那我直說了,你賠不起。”

姜逐微微往後收,正當她要去開洗衣機蓋子視察,忽然開口:“未必,我的身價不止八千萬。”

趙伏波回頭,略一挑眉,聽到這話實在有點罕見,想起今晚年會作陪的那倆均價八千萬小年輕,將垂到額前的頭發捋到後面,沒控制住笑了,調整了一下表情,抹了下嘴角,半晌,還是笑了出來。

“我跟你談肉償,你跟我談錢。是覺得我喜好變了;還是你工資卡和存摺不歸我管,飄了。”

姜逐看著別的地方,窗外琉璃燈光映得他瞳仁微晶。

“說實話,是不是對我那身花枝招展的行頭有意見?是不是想在合作時拒絕某幾個新人後輩的邀約了?”

趙伏波的笑意愈加明顯,揹著手繞著他走了半圈:“一直在原地沒有動?就聽著水聲等我出來?嘖。”

她像拿著黃金引誘人的魔鬼:“等我出來做什麼?”

“我……我沒有。”

“你比誰都清楚,但我要是問,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扯住他領帶,攥緊,一圈圈繞在手掌。

“姜逐,我就喜歡你明明門兒清還給我裝的樣子。”

下一秒,趙伏波不動聲色從他褲袋裡摸出手機,拇指快速點開通訊錄,滑到“生活助理”一欄,直接撥了出去。

姜逐遲了半刻才反應過來,抬手撐在她耳邊的牆上,低聲道:“還我。”

在這當口,電話接通,那邊傳來阿黃的聲音:“姜哥?”

趙伏波隨口說了一個安全套牌子,又要了煙,催道:“兩包,速度點。”

姜逐立刻去搶,趙伏波貼著他閃過,反手拋起,另一隻手接住重新貼在耳邊,拇指下移蓋住手機的收音孔,眼角含笑,耳鬢廝磨,用低低的氣音咬著耳朵:“聽話。”

阿黃愣了一下,聲線驟然緊繃:“你是誰?姜哥電話怎麼在你手裡?姜哥人呢!”

趙伏波哼笑一聲,又是一個左右手拋接,沒讓姜逐把電話搶走,皮笑肉不笑的:“我誰?小朋友警惕性挺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