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零花”是解了燃眉之急,管彬傑高興歸高興,卻不敢追溯錢的源頭。其實就算姜逐閉口不言,他也能猜到七八分,董事長的辦公室是那麼好進的?不過不等深思,就掐滅了自己的心思,這種要命的真相可不能深究。

但人腦子的彎彎繞子哪是那麼好容易掐住的,管彬傑故意糊裡糊塗,褚沙白不比他,生來較真,一琢磨,原因暫且不論,這事兒就倆結果:一是二人不是同一個,這好辦,無論是什麼親戚關系,感情分得清,其餘的都不是問題;二是這倆是一個人,這就完了。

他們是在巡演返場上公然diss過這位大老闆的……

還碰過大佬的龍爪。

喝過大佬榨的蔬菜汁。

不敢細想,不敢細想……

足足一個月過去,沒人提這檔子事,而在眾人注意不到的地方,關於“朱定錦”的一切如風卷殘雲般抹去,再去查證身份資訊時,已經是“查無此人”了,褚沙白終於得了準信,那連日來吊著的一口氣咕咚沉下去,心道造孽。

他不看好這門親事,與以前不同,朱定錦與姜逐扯不了證,那是公司的條款,是“外力”。換成趙伏波就根本沒有所謂抗力,她是當家人,上無高堂,卻拖著不辦,這分明就是耍人玩嘛!

以前他雖覺得懷鈞吃人血饅頭,但還道這姓趙的不像別的老總愛糟蹋人,在男女情事上卻沒傳出什麼新聞來——如今他見識了,這是個玩陰的行家,這一月沒聲沒息的,不知是又瞧上哪個妖精,隱姓埋名拋橄欖枝去了,這人吶,有兩個子兒,不分男女,都花。

他愈想愈急,豬改不了拱菜,懷鈞俊男美女一把把的,遍地好白菜啊!姓趙的什麼意思?假情假意體驗完民間疾苦,穿上龍袍就忘掉大明湖畔了?

豬蹄子!

他自個兒窩裡罵,卻不敢在姜逐面前講東道西,萬一把人刺激了,又添一樁罪過。褚沙白不是沒想過找趙伏波問個明白討個說法,但他找不到人。

以前他找朱定錦是簡單,一通電話,要不在四環,要不在禦苑,她連逛街都很少。如今難得像爬了天梯,預約名單排到四個月後,直接截人更是天方夜譚,她親妹妹都定不了位,懷鈞集團有不少做房地産的子公司,她名下的隱性房産不計其數,三百六十五天換著住,誰知道人在哪裡。

他這麼作弄,病又發了,失聯十四個小時後,管彬傑又趕緊聯系療養所,把人安置好,等清醒了馬上通知。

姜逐這邊忙完,他立刻趕去,褚沙白麵部肌肉緊繃,病服穿到他身上,瘦得衣料都凹陷下去。

管彬傑勸他修身養性,他算看明白了,姜逐是真佛,不動明王,這小子是實打實的武僧,拼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緣分天定,別插手了。”管彬傑把保溫桶給他,“吃吧。”

褚沙白眼睛直勾勾盯著天花板:“我看她是拆廟的行家!”

“她能拆廟,也能給佛塗金身。”

褚沙白忽然扭頭,那神色不太對勁,目光有一簇鬼火般的苗一跳一跳。

“大管,我只問一句,小丁他們出事……真的和她沒關系嗎?”

四月的天是乍暖還寒的氣候,宣義北區的焦家四處張燈結彩,辦生日宴,汪文駿站在廊柱下,雙肩有些縮,他裡面沒套羊絨衫,穿堂風一陣陣,像要把腸子也穿了。

他靠著反水脫離了“陳黨毒案”,但偷雞不成蝕把米,掉進了麥芒案的巨坑,懷鈞索賠的不是小數目,原紀元氣大傷之下把爛攤子全推給楊姓藝人,那位歌手自然找上狗頭軍師老汪。汪文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過了大半年雞犬不寧的日子,直到某日爬樓梯時咕咚摔下來,被同事送去醫院,查出二期肝癌。

病起來方知人情冷暖,一點不假,進口藥一瓶一瓶吃,頭發大把大把落,屁股後面討債的怕他“抵命”,追得越發緊,他還想做手術,日後用錢的地方多得是,自然不肯交款——於是想死馬當活馬醫,去求幾個說得上話的老總,壓一壓這個事。

老黃歷說今日“宜出行”,結果他千辛萬苦跑來一趟,沒找到貴人,反而撞見幾個冤家。這酒席宴請了懷鈞的幾位人物,天生的死對頭,還能有好話?

剛一個照面人家就沒放過他,捏著高腳杯就過來了:“嘿,這不是汪監制嗎?哎呀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您近來哪兒高就呀?”

汪文駿曾是原彩旗的愛將,又與原童朗狼狽為奸,一路走得順風順水,是圈內背靠大山的公子哥兒,如今卻是鳳凰拔毛,禿頭山雞,自然要開懷地笑一笑了,幾人也不急著走,紅光滿面地亮亮相,隨口扯兩句,蹭著將怒不怒的界限,狠狠將人奚落幾番。

汪文駿幾時受過這份閑氣,小十幾萬,也曾是他一局手牌的錢,但對方人多勢眾,他也不還嘴,只等他們舒心夠了,快點放人。

興許他鵪鶉的作態讓人滿意了,十分鐘後終於走出大門,路邊圍牆拆了,主人家的花房移了半尺出來,玻璃透亮,裡面沒開燈,可以當鏡子使,汪文駿就近照了照自己,把頭發抹上去,又把帽子戴端正了,剛要挺胸往路口走,被路燈背面的一個影子嚇了一跳。

他定了定魂,心裡罵起老黃歷來,冤家一個個陰魂不散。

“……趙董是在等人?”

“等你。”

汪文駿雖不至於意外,但還是下意識想避開:“是有什麼指教嗎?”

“汪先生。”趙伏波風輕雲淡,“下個月,可就是盤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