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伏波披著毯子,悄聲問:“都抓到了麼?”

王斤嚴肅道:“來伊飯店下面逮住一個大買家,外省的,拉回去先審了,餘誠濱這裡還需要清查。”

趙伏波順坡道:“王叔,這案子與我牽涉很深,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完全配合。”

月初一,陳庚汣一行人啟程後的第二日,嚴宏謙失蹤。

不光如此,汣爺的幹將們清點資料物資時,發現嚴宏謙近期轉移財産,並帶走了不少“罪證”,這真是明目張膽的叛變了。

老爺子咬牙切齒緩緩念出那個名字:“嚴宏謙。”

他驟然喝道:“——把嚴宏謙的檔案發給那個姓趙的丫頭。”

“汣爺!”

陳庚汣刮茶盞的手鏗鏘有力,聲線猶然帶笑。

“嚴宏謙,趙兒,這兩個人一番惡鬥,想必是十分精彩了!”

趙伏波最近幾日都在警局接受審訊做記錄,為防清查後人數與口供不對,侯二幹脆去自首,然後理所當然被她從局子裡撈出來,沒受多大苦。趙伏波早有準備,從王斤那為他搞到一份線人檔案。

出來時侯二接過她帶來的皮夾克,披到身上,兩人並排站在路邊,望著蕭瑟的早風,他問:“有煙麼?”

趙伏波搖頭,扔給他幾個鋼鏰:“自己去買。”

錢不多,附近又荒蕪,他走了很遠的路,才在一家破破爛爛的小賣鋪拿了一包最便宜的“飛燕”,回頭走了幾步路,發現趙伏波跟著他,走得很慢。

他咬著煙屁股,忽然想笑:“怕我跑了?”

趙伏波說:“你跑不掉的。”

侯二點頭,狠狠吸了幾口:“也對,從來就沒有天涯海角,跑到哪裡,都是人山人海。”

趙伏波依然在慢慢走,雙手插袋,越過侯二,她穿的是一件牛仔吊帶衣褲,幹淨簡練,背影像無家可歸的學生,沿著路邊枯黃倒伏的花花草草,走向沒有終結的盡頭。

相差超過五十米,侯二碾滅煙,拔腿追上去,跟在她身後,一前一後,不貼近,也不遠離。

他想,上賊船了。

可他又不想下去,就這麼晃晃蕩蕩起航吧,從今往後,不管天南海北,不管刀光劍影。

直到風暴劈碎他們,直到再也不能到達的盡頭、生死的彼方。

“去哪裡?”

“釣魚。”

年輕的舵手頭也不回。

趙伏波釣的是漢老六,雖說此人滑得跟泥鰍一樣,但被魚鈎勾上來,刀子在身上平拍幾下,也就老實了。

出事前夕,漢老六假意奉迎上面旨意做安排,實際提了大筆現金,設計好了完整的逃脫路線,只要趕到阿森港口,上了接應船,天高海闊任他飛。

前提是安全抵達港口。

公路上,一輛“石油運輸”的貨車大刺刺橫跨路面,徹底堵住了去路,漢老六差點一頭撞上去,猛踩一腳剎車才避免了爆炸。

他心悸之餘破口大罵,焦躁地下車,幾步上前去敲貨車司機的門,門開了,趙伏波咬著可樂吸管,手裡夾著煙對他笑:“喲,老哥。”

駕駛座上的侯二低頭擺弄烏色的槍械,金屬摩擦聲咔咔響起。

煙灰在他面前朔朔落下,漢老六背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漢老六自詡是個文職人員,面前雖是個未成年姑娘,但本質上是個能徒手把人砸出重度腦震蕩的暴徒,硬碰硬必輸,唯有投降才能一線生機。

他臉色陰晴不定,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幸,希望拖延時間等有人來救他。直到趙伏波抽完了那支煙,他的臉色一寸寸慘白了下去,知道沒機會了,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他抖著胳膊,雙手將車鑰匙送上去。

然後輪到嚴宏謙。

嚴宏謙這個人,藏得深,疑點不外露,與政與法都沾上那麼一點,這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所在,洗白地最快,改頭換面,誰來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