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伏波捏了包煙,走入西十五號倉庫。

這地方寬敞,她注射茉莉花後的一個月都在此歇夜,因此侯二劃了塊地方,怕她被水泥磨傷,專門鋪了幾塊瓷磚。

汣爺做得絕,將押貨被堵的人全接應過來,又將餘誠濱一整條線的人全部捆成粽子,亂七八糟堆放在四周,看押他們的人在見到趙伏波後,對了對眼神,端著槍悄無聲息退出去。

汣爺這時候派她來,權能不亞於“欽差大臣”。

不少熟面孔也看到她,騷動起來,眼中升起一線生機。

餘哥喊她:“趙兒!”

趙伏波偏過頭,看著他笑,笑起來還是原來的樣子。她笑了一陣,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走上前:“餘哥,我也不想的……”

餘哥急了,他清楚這孩子穿衣顯瘦,但畢竟是練過拳的體格,他努力和藹地說:“你這孩子!你是不是害怕我收用你?我……我那就是說說,我保證,我保證今後把你當親妹子一樣看待,誰動了你,就是和我過不去。”

趙伏波走到他跟前,低著眼:“餘哥,其實我這個人呢……”她欲語還休地伸手,摸了摸餘哥的頭,手指插入他發中,臉慢慢貼近他的耳朵,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低音說,“不能當狗一樣養的。”

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她要幹什麼,以為小姑娘舊情難忘,心裡一口氣剛剛松下,卻見她猛地發力揪住餘哥頭發,把他的腦袋摔西瓜一樣撞到了瓷磚地上,力量之大,地上被砸出一條縫,眾人嚇呆了。

餘哥在猝不及防的劇痛後條件反射暴起,張口罵道:“我操……”

字剛出口,他的頭又狠狠摜到地上,趙伏波單膝跪在地上,胳膊上肱二頭肌墳起,像把釘子釘進木樁,接二連三將餘哥的頭錘向地面。

一眾人呆若木雞目睹了這場暴行,直到瓷磚被砸出了坑。

對講機裡侯二聽到聲響,搞不清情況,焦急道:“趙兒你沒事吧?趙兒你吱個聲!”

趙伏波就笑著回答,聲線活潑,氣都不喘:“沒事兒呢,這捆著一排大閘蟹,還能夾到我不成。別擔心,馬上就出去。”

侯二哦了一聲,對講機嘟了一聲,繼而沒聲音了。

餘哥說不出話了,鼻涕眼淚全糊在臉上,熱騰騰的鮮血流進地上的小坑裡,積成小小一窪。

他死屍一般挺在地上,就剩胸口還有一點氣,起起落落,如脫了水的魚鰭。

趙伏波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松開他被血黏膩住的頭發,站起來拍掉手上髒東西,給自己點了根煙。周圍人屏息靜氣,看她慢慢吸了半支,忽然一笑,俯身把煙頭摁在餘哥的太陽穴上。

皮肉呲出響,餘哥沒有反抗掙紮,嗬嗬嘿嘿的發出聲音,亂叫一通,不知是哭還是笑。

趙伏波也跟著笑。

鬼泣般的笑聲二重奏裡,不知是誰嗚了一聲,緊接著“噓”出來,尿濕了褲子。

叱吒駿臺多年的餘哥,腦子傻了。

朝夕四年了,誰都不敢想,花骨朵一樣的嬌嬌兒,是個瘋的!穿鞋怕光腳的,正常人怕有病的,眼見她禍害完餘哥,腳跟一轉,就要走過來沖他們下手了,頓時大片鬼哭狼嚎。

趙伏波靠近哪個,哪個就雙腳亂蹬,屁滾尿流地滿地翻爬。

踩螞蟻似的玩弄半天,直到把曾經的駿臺群傑霍霍得只剩一口氣了,她又慢慢踱步到餘哥身邊,無辜指著他的腦袋。

“你們動的手啊。”趙伏波一臉與我無關,“你看你們多有勁兒,麻繩都掙脫了。”

倉庫鴉雀無聲。

此刻突然從外面傳來不尋常的喧鬧,輪胎抓地的急響,警笛長鳴,踹門的重擊,呼叫的電噪音似蛛網越收越近。

透過天窗的殺機一剎潰散。

“汣爺。”狙擊手鬆開扳機上的手指,撥通衛星電話,“她動手了。”

半分鐘後,倉庫門被撞開,裡面的人剛被驚嚇太過,毫無鬥志,像是見了光的老鼠四散逃離,被一個個摁倒在地。

警員們死傷了隊友,火氣上湧,動手絲毫不含糊,一把扭住趙伏波就要給她上銬子,正在這時,一個文弱的四眼兒跑下警車攔人,吼出了平生最大聲量:“那個別動!自己人——!是我們市局的人!起開!”

好不容易把趙伏波劃拉過來,王斤大喘幾口,如釋重負地摘下鏡片,擦了擦眼角。

“叔來接你了。”他說著,臉上不知是哭是笑。

趙伏波微微笑了一下。

人情債不可輕償。

對立無言,半晌,王斤拘謹地捏了捏她單薄的肩膀:“人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