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幹仗幹出過名堂的,你不知道麼?”

趙伏波點了根煙,鼻腔噴出的煙吹到他臉上:“來,朋友,私闖民宅,說個理由吧。”

“矮頭”咬牙道:“偷……偷點東西……”

“不怎麼像。”趙伏波往他身上七摸八搜,他剛要掙紮,侯二兩腳,徹底把他膝蓋以下踩得沒知覺,“矮頭”哀嚎一聲,癱在地上不住抽搐。

趙伏波從他臭腳底鞋墊裡層扒出幾包粉狀物,嚯地笑了,“怎麼著,我就說,你這副派頭,更像送貨上門的。”

“矮頭”被踩得上氣不接下氣,像一尾翻肚皮的魚,索性縫嘴裝死:“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是,你還沒我知道的多。”

趙伏波將東西扔出去,侯二拾起小包粉末,用報紙捆好,放進腰包裡。

“原家是什麼時候搭上汣爺這條線的?”趙伏波複低頭問他,“竟都不告知我一聲,太不給老主顧面子了。”

“矮頭”驚疑不定瞪眼,既想問什麼老主顧,又想質疑原家是“肉包子打狗”,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完整回去,亂成一團麻,裹在舌尖,只化作幾聲不甚明瞭的“啊啊”。

“既然是老朋友千裡迢迢來宣義打秋風,趙某怎可不亦說乎?”

還未等他張口,他挫下去的頭皮被按住,猛地往地上一磕,隨即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樓下鳴笛兩下,時間掐得正正好,侯二揪起男人的背心,一把扛抱起來,順手往他臉上澆半瓶白酒,營造出“酗酒”的假象,穩穩當當地下樓。

腳踏車棚的一側早停著一輛貌不驚人的計程車,侯二將眼睛扒在貼膜的車窗上,看見駕駛座上猴精的漢六,隨即開後座把人塞進去,抓過安全帶熟練絞完手腿。完事車門一拍,像是拍到躁動的馬屁股,未熄火的車身幾乎在同時躥出去,車技高超地一個漂移,從資金短缺因而未開墾的小區草坪上碾過去,避開不多的監控,一路煙塵滾滾混入車流。

侯二自覺這番配合做得相當舒坦,回來一進門聞到仍未散去的煙味,不慌不忙去廚房拿了個碗,屈指彈了一下,暗道質感不錯,充當煙灰缸不掉價。

不料上供時,趙伏波冷冷道:“那是我吃飯的碗。”

侯二默然,將碗原封不動擺回去,伸出雙手作出掬水狀,接住她抖落的煙灰。

一根煙抽完,他合上雙手一揉,將殘渣塞入褲兜,同煙嘴一起毀屍滅跡。

褲腰帶忽然一抖,趙伏波抽走了他掛在腰上的手機,滑蓋出去,迅速撥出一串號碼,打了個電話:“璠姐,是我。”

通常情況下,魏璠“查崗”的電話,要是她不接,對方立刻化身成丟了崽的母豹,吼個驚天動地;但她打過去,那邊不管是剛打雷還是下雨,魏璠都會整出一副慈母的面貌,捏著她平生最柔情似水的嗓音噓寒問暖。

“首映場給我留幾個座,請魏傢俬人醫生過來一趟……是姓楊吧,對,口風最嚴的那個,封鎖體檢報告,尤其是尿檢。”

魏璠不是沒經過世面的人,聽出不太妙的風雨欲來,但她依然一口應下。沒有結束通話,趁熱打鐵岔到別的事:“伏波,過年有安排麼?……我知道還在,但我媽又要折騰去赤道那邊熱帶島,你曉得,她耐不了寒,往暖一點的地方跑,對身心也好。”

言下之意,是叫她隨行,去海邊滌蕩一下心靈。

“好意心領了。”趙伏波道,“可惜有事。”

魏璠不依不饒地勸說:“你聽我的,出事我幫你看著。辭去董事長職務,請代理人,拿著股份分紅到處走走,散散心——你這樣下去不是事。”

趙伏波不為所動:“我不會放權的,如果哪一天立遺囑,必然是我快死了。”

侯二抬頭瞟了一眼。

風過堂,她像一尊經久不衰的塑像,好像立在那裡足夠久了,久到已成化石。

魏璠沒有輕易放棄,電話那頭似乎是什麼午宴,觥籌交錯,她誰也沒理,一心一意掏心窩跟趙伏波講廢話,無外乎是“金盆洗手”,去過屬於她的生活——那屬於上流社會的,無憂無慮的富貴日子。

趙伏波如往常一樣耐心聽完,好似在面對一個橫跨九年代溝還嘮嘮叨叨的老母親。

直到魏璠口幹舌燥,不得不歇下來喝口水。

“璠姐,我做個假設,如果趙懷赫在位,等待我的命運百分之一百是隨意處置,介於我還有點‘血親’的價值,最大可能性是婚姻交易,做點上不了臺面的小手腳,想讓自己好過一點,還要顧忌兩家人的臉面——我遇到的大多數女孩子,成績好的,不學無術的,情路順暢的,虐戀波折的,在我這個年齡,都成了‘夫人太太’,擔著一兩個慈善大使珠寶主席的名頭,真沒意思。”

魏璠不由道:“人總是找一條舒服的路走,人家過得比你舒服,你感懷什麼呢。”

“舒服是舒服,就是不安全,像瓷器。”趙伏波垂頭撥弄著打火機,“富貴賞玩,貧賤褻玩,大概是這麼個感覺。”

火機在她手上如一團銀光旋轉,映出一團烈日的光,烘烤出燙人的溫度。

她笑起來,臉頰貼著手機,輕聲耳語:“預祝伯母旅途愉快了,既然是小輩,那要個禮物吧,俄羅斯套娃。”

然後她果斷結束通話,拔電池,完全無視了魏璠那邊接踵而至的怒吼:“我媽去的是南熱帶島!不是北俄羅斯!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