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楮沙白的病情,原定六月半的演唱會跳票,推遲至九月。

同期,由魏璠監制的ip系列電影衍生劇《紅泥》過審,定檔春節特供,主題曲提前發布宣傳造勢,姜逐將《空山松子》的原聲帶拿進病房,播放給楮沙白。

不嘶吼,也不狂躁,依然是搖滾的皮子,卻沒有花裡胡哨的塗鴉牆既視感,倒像沙培縣植被稀少荒蕪的高粱地。

很得祖國各類特色主義的親傳。

一曲聽完,楮沙白並未發表任何感言,他目光放空地仰望天花板,很久很久之後,才問了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咱哥幾個在一起幾年了?”

姜逐數了數,道:“七八年了。”

細算起來,每個人相遇的時間點太零碎,索性取個模糊的平均數。

歲月除去殺豬刀的作用,有時還能幫人參悟人生,楮沙白什麼也沒說,就著《空山松子》閉上眼入睡,放鬆下來後,他整個人都像是年輕了,年輕得像是回溯時光,回到那年一貧如洗的宣義。

一晃到八月末,楮沙白早在七月痊癒出院,胳膊腿兒都還得勁,人被補品保健品喂胖小半斤,剩下大半個月不得已泡在健身房,將肚子上冒出的皮脂減下去。

可惜的是他這場“大病”是無報銷的,幾個無根無底的小藝人,撞上非富即貴的西梅會所賓客,打落牙齒,除了往肚裡咽沒別的法子。成員縱有萬般不忿也無奈,只好抱了一顆“吃虧是福”的心,唯有管彬傑的心七上八下,時常翻看手機,他的訊息報上去,如石牛入海,竟一點沒迴音了!

公司為什麼沒有動作?是趙訪風壓著不作為?還是高層商議後捏著鼻子忍了?

這不像是上頭的作風,嚴秘那人沒有過硬背景,全憑陰溝裡左右逢源的出頭本事,懂法,也會玩法,用“人脈”二字都是屈才了,交情可以沒有,把柄人人都有,他在各行各業都有相當廣的“密友”,天王老子收不了他,要不是董事長的吩咐,區區一個趙訪風能使喚到他幾天?

管彬傑經由集團分支經紀人公司選拔,分配給第一年就遭大捧的守望團,然而他自己心裡清楚,默不作聲調動他的是嚴秘,出了他無法掌控的大事,第一該通知的,也是那個神不知鬼不覺存入他手機的私人號碼。

可是自他使用過一次後,那個號碼就像某個“一次性”的物品,從他手機裡莫名刪除了。

再然後,一切風平浪靜。

平靜的日子一直過到他們馬上啟程去溪池舉辦演唱會,丁一雙特地把小女朋友帶回禦苑幾趟,大家短暫聚了聚,朱定錦劇組有事走不開,留在宣義,遵從“送行餃子接風的面”這一傳統,給他們包了頓芝麻餡餃子。

嗜甜的姜逐是照顧到了,對這口味獵奇的餃子吃得很歡快,其餘人一臉苦不堪言,第一口就嘔了出來,阿黃四處打圓場:“就當湯圓兒吃,當湯圓就不難吃了。”

是債躲不過,最後還是他挽袖子下廚,做了正宗的餃子,豬肉餡的,兩面生煎,香得六號樓那邊麥芒姑娘們過來蹭了一口食。

雖然是不大的宴席,吃畢,還是各奔東西南北。

送走姜逐他們,朱定錦胡吃海喝一通,抱著電腦玩了個昏天黑地,再一覺睡到半中午。平時姜逐依照他標準模範的作息規律拘著她,這回人一走,她一下子從“中老年”回歸到“青少年”,怎麼浪怎麼來。

中午餓醒也不燒鍋,她隨便洗把臉,拿了鑰匙和錢包下樓買吃的,啪嗒啪嗒的人字拖懶懶散散走過樓梯,沿著牆角走遠,再轉個彎,消失在躲藏在陰影處的視線中。

等了一會,好像已經確認她已經走遠,沒有忘帶什麼東西殺個回馬槍,一個身影從亂七八糟的腳踏車棚後緩緩直起腰。

他身高不矮,但頭骨平挫下去一塊,看起來平白有種“矮頭將軍”的奇怪感覺,但當他將兜帽蒙上,就像個街頭隨處可見的小混混,走路生風。

這時有人來取車,見他伶仃杵在一堆被五顏六色塑膠鎖栓起來的腳踏車中,疑心他是偷車賊,呵斥了幾句。他一聲不吭跨出腳踏車棚,順理成章走入公寓樓。

這棟坐落四環的公寓樓最高六層,朱定錦這一戶不上不下選了三樓,另一側沒特意做植被,佔了紮根於此的“原住民”的便宜,有幾棵移栽不走的老槐樹,樹蔭濃密,隱蔽性極好,足四層樓高,為了防止夜裡毛賊爬窗,底層住戶都自行焊接防盜窗,將下層包裝成一個鋼鐵牢籠。

防盜門自然也裝了,但這攔不住真正的“手藝人”,兜裡裝著小廣告的條,掏出鋼絲撬鎖,一旦有人經過,裝作貼廣告的在粉刷牆上亂拍一氣。

幾經波折,咔嗒一聲鎖開,“矮頭將軍”籲口氣,扭開門把手。

屋內平靜,昏暗的樓道一下子轉入直面陽光的客廳,眼睛不自覺一眯,穿堂風在視網膜畫面聚焦前先往他頭面上吹過,心中隱隱湧起不屑——以為裝了防盜窗,就自覺四平八穩,連窗都不關就出門,還真是……

景象清晰,防盜窗上的小鎖晃晃悠悠,正對他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面容帶笑,彷彿掃榻相迎,待客人來。

他悚然一驚,腦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作出正確判斷,立即奪門而出,然而他撞上一堵人牆,一個比他高一個頭的男人用力將他逼入房內,反手關門,落鎖。

他惶惶一瞬,惡從單邊生,放棄從門口逃生,兇神惡煞撲向沙發上的人,試圖撈到一個人質。“人質”突然往後一仰,順著沙發“淌”了下來,抓住他的腳踝,在他失去平衡的一剎,扭動旋轉上身,趁他重心未固,驟然發力一個翻身將他摔出去,背脊撞瓷磚,“矮頭”不經啊出一聲慘叫,一口氣沒歇,“人質”立刻撐起來鎖住他頸部,緊接著一拳打進腹部,指節堅硬,差點沒把他膽汁打出來。

天底下如此暴力的人質,遇上的機率與彩票中大獎差不多。

侯二此刻才摻了“一腳”,一隻腳順勢踩到他一側肩上,分量不輕,“咯嘣”脆響,直接將他左臂踩脫臼了。

九月的天,秋老虎還沒過去,“矮頭”冷熱汗交替,順著鬢角濡濕臉側,他分明看到這個人出門了!

“你……你誰……”

“房産證上掛我的名,你說我是誰。”

趙伏波踩住他胸口,蹲在他身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他的臉:“沒幹過架吧?你是壯,可你不會打啊。”

“矮頭”眼珠子死死盯著,那是一雙護膚品以及祛疤膏持之以恆塗抹的雙手,可以稱作“柔夷”,某些固定部位老繭卻仍有保留,看起來是一雙樸實勞動人民的手。

可剛剛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