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

阿黃糊裡糊塗聽了幾句,用他僅有的腦容量沒能構思出一個合理的環環相扣,索性一門心思撲在駕駛上,把那輛二手破車開成波音747,一路飛馳拉到醫院後門。

打過招呼的醫護人員擔架都擺在外面,撐傘等人,車到了立刻呼啦啦一窩蜂迎上前,又忙霍霍地一路推進後門通道,衣袂翩飛,水花四濺,在管彬傑眼裡真是名副其實的白衣天使了。

管彬傑停在急救室外側,氣還沒喘勻,阿黃就驚疑不定地攥著個東西過來,做賊似的撩開他釦子崩飛的西服,扔了個東西在他褲兜裡:“管哥,後座上有部手機,不會是那個……那個人落下的吧?要……要交公嗎?”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楮沙白遇險走投無路,整個二樓都被清空,怎麼會那麼巧,恰好有一部遺落的手機?

他下意識捂住兜,跑去最近的廁所,腥臊與消毒水混合成一股史無前例的臭,他顧不上對這個險惡的環境評頭論足,拉開一個隔間的門反鎖上,掏出那部翻蓋手機。

翻完儲存量不多的通話記錄與資訊,他仰頭,在惡臭的沼澤小心地汲取到一絲氧氣,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通訊錄最後一頁,備注是“y”,那是一個從存進來就沒撥出過的號碼。

他摁下,放到耳邊:“喂?是嚴秘麼,這麼晚打擾不好意思,但有件事,還是盡早告知您比較好……”

一晚上的陰雨過去,天光乍晴,積水退去下水道。

在楮沙白的血液中沒有提取出任何迷藥及助興藥成分,危及他生命的是極其強烈的過敏反應,像是有人將他浸泡到幾十種過敏原裡,胸口背後一片紅疹,伴隨嘔吐與休克症狀。

“再晚來四十分鐘,人很危險。”醫生下完診斷,將探視的人轟出病房外。

通稿已經聯系公關發出去了,守望副隊長楮沙白“偶染風寒,半夜高燒”,來醫院小住幾日。

探視過程中,楮沙白短暫地清醒了幾分鐘,目光還是迷的,問了話半天才給出反應。

“我在廁所洗臉,想事情,突然熱得慌……然後有一個人,身上味道很難聞……後來腦子就不大行了,想吐。”

這樣聽來,對方曾經刻意接近他,然而空口無憑,楮沙白又講不出那人是男是女,多胖多瘦,這個線索輕輕一剪就斷。

管彬傑嘆氣道:“紅酒檢測物沒有問題。”

姜逐問:“昨天在西梅會所吃飯的,一樓和三樓,還有誰?”

“西梅說這是客戶隱私,有規定不允許外洩。”

“去他媽的隱私!”鄭隗暴跳起來,伸手一指病房門,“人被他們搞成這樣!沒個說法?”

過路醫生嚇得崴了一下腳,狠狠瞪他一眼。

在經受一番醫院規定的指導教育後,“家屬團”氣焰低了不少,排排坐在掉漆的牆外長條凳上,昨晚緊張到半夜沒睡,此刻稍微鬆懈,七歪八豎地紛紛打盹。

朱定錦安靜地剝橘子,姜逐枕在她腿上,處於半醒不醒的階段,頭頂傳來新鮮的水果香,這股自然的香氣很容易平定人的情緒,給以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之所以說錯覺,大概是因為刻意的歌舞昇平,不論究竟有多少暗潮湧動,最終避開真相,回歸大病小傷,都成了媒體公之於眾的“娛樂”,秉承一顆娛樂至死的心,醉生夢死。

沉默,沉默,沉默入海。

深海貫穿兩極,這頭是陽光燦爛鬧哄哄的醫院走廊,那頭暗無天日,三層窗簾死死捂著,最裡面也是最厚實的一層,落到地上硬邦邦的,沒翻出多少褶皺。

真皮豹紋沙發上的青年歪躺著,單眼皮,整個耳廓上掛滿零碎的小飾品,v領衛衣,露出白斬雞般的,陰柔如同剛從福爾馬林的浸泡缸中起床。

他身旁是昊威的新捧起來的小花旦謝煙芳,一張臉美則美矣,仍看出動過刀子後的不協調。

她本來該是今天媒體炸出“守望隊長神秘地下情人”的那位。

然而事情沒有辦成。

回信的何多聞一驚一乍,整個人處在應激反應中,像一隻被貓嚇破膽子的油耗子,說話也磕巴:“我不知道……也許是轉接……我好像聽到有……我真不知道,趙董總不可能就在旁邊吧!如果是她在盯著,這個團怎麼可能出事!”

青年一想到這頭豬竟然被一句細想起來怎麼都不合常理的話,擊退到十萬八千裡外的高家莊,嗤之以鼻:“裝神弄鬼。”

謝煙芳大氣不敢出,背後緊貼牆壁,以汗為媒介黏成一體。

好半天,青年終於想起她似的,一把拽過她被繃在薄絲綢下的軀體,掂起小巧下頜,狀似情人耳語:“你去炒啊,把一窩子都炒起來,人家三角戀就夠波折的,你翻一倍,六角,是不是六得可以。”

謝煙芳哆嗦地下巴一片青白。

青年反複摩挲她的脖子,直到刮出一層白毛冷汗。

“我家老頭子是死在你這身皮肉上的,你總要拿出點……業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