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年(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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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旦用一種幹涸力竭的語氣答:“當然想。”
“紅了之後呢?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她,半晌猶豫答道:“……不知道。”
思索了一下她補充,“可能會做點慈善,嫁人,退下來帶爸媽去旅遊,拍拍美食。”她轉過頭說,“一生不就這麼過掉了嗎,想想也是挺短暫的。”
朱定錦道:“是挺短的。”
人的壽命平均七十,並不算長,卻還有人渴慕飛蛾那樣的生命,要將之濃縮成五十、二十、甚至一瞬。
風揚起被褥,透過間隙,朱定錦看見一隻趨光的蛾子,睜著散光的眼,勇敢佇立在冬日的幹冷太陽下,張開雙手,動作那樣的開闊且自由。
“哪裡的光更亮,火更旺,我就往哪。”蛾子這樣說。
與科小豐道完別,朱定錦去汽車站買了兩張當天回陽石縣的汽運票。
下午五點與姜逐一起抵達陽石縣,裡裡外外把租房打掃一遍;十五號起大早逛街市,稱了山芋幹、無花果,和一把花花綠綠的廉價糖果,又去商店挑了幾個包裝好的禮品盒。
半上午的陽光有種朝氣蓬勃的刺眼,二人拎著大包小包來郵局——姜逐不打算回老家,懷鈞訓練班的假期比高三的壓縮式寒假還要不近人情,來回車費貴,不劃算,他這幾年只往回去寄信和年貨。
他在視窗辦完手續,往旁邊一看,朱定錦還在低頭填單子,她每月都要來郵局往外地寄一筆錢,聽說是媽媽得了病,一直在外地調養。
姜逐曾提議過年過節去看一看伯母,朱定錦沒同意,指自己的太陽穴:“她是這裡的病,認不了人,我過去,她不會開心,我也開心不起來。”
寄完東西,兩人又去買炮竹,闔家團圓的會在年三十晚上炸一條大鞭,兩口之家買的大多是煙花,店裡進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姜逐除了兩把呲花,又拿了一個“降落傘”和“閃電陀螺”。
炮竹店旁邊支著四五個攤子,一條一條紅對聯掛在竹竿上,有金有黑,有五有七,金字比黑字貴幾角錢,朱定錦取下兩幅五字的墨對聯,挑了幾個剪成吉祥如意的窗花,付完錢回頭,看見姜逐拾起來一張窗花字,心口漏跳一拍:“你拿這個做什麼。”
姜逐手裡那張的字大紅大紅的,攤主看見“啊呀”一聲,說:“對不住,都是紅的,沒留神撿進來了。”
姜逐重新疊好放回去,一堆“福”中混進一張“囍”,朱定錦看他還挺戀戀不捨的,回過身拉他的手:“走了!討厭。”
回到沒什麼鄰裡的筒子樓,朱定錦手握漿糊棒子,往門邊兩側脫落的舊紅聯上糊了一層,姜逐兩手捏著對聯兩個角往上貼,朱定錦站遠了些,指揮他:“歪了,往左。”
姜逐調整角度:“這樣呢?”
“還往左。”
“這樣?”
“左。”
姜逐一鼓作氣歪了四十五度,朱定錦問:“你這是給咱家貼封條嗎?”
搞定對聯橫批,又去窗戶邊貼窗花,忙活至半下午,姜逐去街上斬鹵菜,朱定錦翻出擀麵杖,搗餡碾皮,捏完半籮筐的餃子,全趕下鍋煮了。
年夜飯是兩大碗餃子,一份塑膠盒加蔥花的鴨腿肉,小罐肉沫醃豇豆,糖心蛋,兩大杯雪碧,租房裡沒有電視機,吃完鍋碗也不洗,投進水槽就不管了,倆人下樓在街邊研究煙花——“降落傘”飛是飛上了天,可惜天暗風大,不知道裡面的小傘飄到了哪家的屋頂,相較之下還是“閃電陀螺”比較好玩,在地上亂跑,呲了半天的花。
臨近十二點,春晚倒計時,大人小孩紛紛跑出來,有四世同堂的人家扛出一捆一萬響的鞭炮,盤旋掛在樹上,活似一條紅色的蟒蛇,男人從褲袋裡摸出火柴盒,剛擦出一個火星,立刻火燒屁股地往後躥,大喊:“跑!”
朱定錦捂住耳朵貼近姜逐,遠遠觀望,一切人聲湮滅,明亮與喧囂並存,炸出一場盛世的火樹銀花。
街道上彌漫濃重的硝煙與硫磺味,燻得人眼睛發疼,朱定錦揉了揉眼,與姜逐連續放了三筒煙花,拿到第四筒點燃,洞口飄出一陣煙,隨後沒了動靜。
兩人等了半天,朱定錦開始朝天晃動這支煙花筒,姜逐攔她:“小心炸。”
朱定錦繼續晃:“這是啞炮,炸不響。”
剛說完,手中煙花筒中湧出一股勁,反沖突如其來,一道煙火倏地甩尾躥上天,砰地一聲,上空布滿星星點點的紅色碎光。
姜逐看著她,剛要說什麼,朱定錦截了他的話頭:“不炸則已,一炸驚人,這就叫啞炮的夢想。”
十二發發完,她往地上磕了磕,確認沒有更多的禮花彈,充當麥克風遞到姜逐面前,問:“所以,姜逐,你的夢想是什麼。”
姜逐怔了一下,然後神情不自然起來,像是新年的紅映在他臉上。先開始是一抹赤紅,接著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從臉頰推至耳根,又順著耳朵爬到脖子,周圍煙花筒的尖嘯此起彼伏,朱定錦心中催促,心想“成為巨星”這四個字有那麼害羞那麼難說嗎?
天空炸開煙花,她聽見姜逐說:“娶你。”
作者有話要說:
煙花:先炸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