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錦閑來無事,向工作人員借了手電,把後面兩個片的劇本看完,一個是《入侵》,另一個是《食宴》。

陸陸續續一直拍到七點,眾人饑寒交迫,顧導終於高抬貴手喊了收工,順帶把朱定錦給捎回了懷鈞集團,從麵包車前座艱難探出半個身子,撐著精神問:“小朱你可有地方住?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個便飯?”

朱定錦顛簸了一路,胃裡塞滿西北風,沒給米飯留一點空隙:“不了顧導,明天還要拍,我去姜逐那邊擠一下就行,不麻煩顧導,大家都累。”

顧小律聽了也沒再強邀:“那明天早上九點,還是東樓見,好好休息。”

朱定錦告辭下車,摸出腰帶上的尋呼機,剛想撥姜逐的號碼,沒燈的黑巷子裡突然有燈光晃了一下,姜逐打著手電出來,穿著肥大土氣的花布棉襖棉褲,口中的熱氣在空中化成一團白霧:“吃了沒?”

朱定錦沒胃口,就說:“剛跟著顧導吃了。”

姜逐又問:“吃的什麼?”

朱定錦隨口道:“盒飯。”

姜逐接著問:“什麼菜?”

朱定錦把幾天前在家吃的菜名移花接木到今晚:“四季豆,醃豇豆,和青椒冬筍。”

說完她立刻轉移話題,生怕姜逐打破砂鍋問到底:“在這借住幾晚沒事嗎?”

姜逐嗯了一聲,拉著她往巷子裡走:“我和宿管說好了。”

宿管聽聞朱定錦是來為懷鈞的v助陣的,沒說什麼,安排她住在一間女宿舍。

訓練班的女孩子很少,女宿舍空出不少床位,大概是由於懷鈞“兔死狗烹”的名聲不太好。

談得更實際一點,懷鈞集團在訓練班拿不到什麼錢,投奔演藝業還能吃上幾年青春飯,很多人耗不起這個時間。更多的則是不甘心曇花一現,正經音樂學院畢業出來的、願意搞好唱歌這一本行的基本簽了原紀唱片公司,敢於和懷鈞集團簽合同的姑娘都是飛蛾撲火的真猛士。

姜逐帶她上宿舍樓,從自己宿舍裡拿了老暖瓶和水盆,正要拿漱口杯和牙刷,朱定錦連忙說:“牙刷牙膏和毛巾不用,我都帶了。”

楮沙白斜倚在上鋪,麵皮上搞事的笑藏都藏不住:“朱妹子,我們姜哥拿的可不是新牙刷,你七月份用過的,他還沒扔呢……哎喲!”

迎面一個枕頭把他砸進被子裡。

姜逐還蹲在床頭櫃前翻找,抬頭與朱定錦四目相對,他抿了下嘴:“不能聽他們瞎說。”

朱定錦也蹲在他旁邊:“嗯,不聽。”然後腦袋湊過去要看他床頭櫃。

裡面摞著幾本書,更深的地方光照不進去,朱定錦伸手去撥,姜逐一抓她就躲,完了再往櫃子裡伸,姜逐急得一條胳膊夾著盆拎著壺,空出另一隻手把她拉起來:“走了,真沒有好看的。”

他手心有點濕,她撓了撓,握住她的手更緊了。

七月份和朱定錦拼一間宿舍的女孩子已經出道了,這次的臨時室友聽說是個唱民歌吼秦腔的姑娘。姜逐停在門口沒有進去,把手裡裝滿水藍色塑膠暖瓶貼著門邊放,指了指旁邊的水房:“左邊的龍頭壞了,中間的水壓不正常,最右邊的能用,要轉到頭。”

朱定錦點頭,抱著水盆推門進去:“行,你回去睡吧。”

原以為住裡面的姑娘睡了,沒想到第一眼就撞到下鋪兩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見她進屋,秦腔姑娘裹著被子爬到她床頭,一臉八卦:“你就是姜哥女朋友?”

朱定錦低頭從包裡往外拿洗漱用品:“嗯。”

秦腔姑娘沒開腔了,饒有興致拿她夜貓子一樣的牛眼黏在朱定錦身上,朱定錦洗漱了一圈下來發現她還沒睡,拿毛巾擦擦臉,邊塗雪花膏邊回望:“你看我做什麼?”

姑娘沉氣醞釀,一張嘴,二話不說吼上了梆子腔:“我來窺爾兩眼,思道三番,遙看近觀皆相宜,端得是冬月清霜調鹽,來人吶!速速奉筆——”

這一嗓子吊出來,外頭驚醒的不知幾何,登時響起怨聲載道一陣喧鬧,然後真來人了——樓梯上回蕩起啪啦啪啦的趿鞋幫子的響動,宿管不遠萬裡登上五樓,拿著木棍使勁敲牆,叫道:“科小豐,大晚上讓不讓人睡了?就你嗓子敞亮,就你會唱,你成績怎麼上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