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八(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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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姜逐矢口否認,“你演的挺好……人也好。”
路燈昏昏然,朱定錦不時抬眼瞟他,抿著嘴笑,姜逐也有點不好意思,手心全是汗,就這麼無言了半天,後面劇組開始騷動了,一個個都在吆喝著“收工,收工”,朱定錦回頭看了一眼,小聲說:“我要回去啦。”
姜逐下意識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又燙到了般縮回去,也小聲問:“你有沒有電話?”
朱定錦搖搖頭:“沒有。”
這個時代的還夾雜黃天厚土的沉凝滯後,座機價格三千,手機更是窮溝溝裡沒聽過的玩意。
姜逐聲音更小了:“你有沒有地址……”
朱定錦開始掏兜:“有,我寫給你。”她從棉衣口袋掏出兩個紙團,一塊黏牙的糖,彩色發繩,劣質耳塞,最後才扒拉出來一支鋼筆。她低頭把紙拉平,將字寫得很大,努力不讓墨水暈得過分,最後疊好遞給姜逐,“公司分給我的地方,挺偏的,路不好走,你要是……要是過來,別挑雨天。”
姜逐嗯了一聲,接過草紙,看到她收回去的手腕上有一根紅線,心裡輕輕一動,忽然想起自己家鄉的話:遇到手腕戴紅繩的女孩子,說明好運臨門,她們身旁有神靈祝福。
“我真走啦。”劇組似乎有人喊了一聲,朱定錦把圍巾拉起來,急急忙忙趕了回去。
戴著紅繩的女孩的影子在路燈下越來越長。
姜逐低著頭,突然笑了一下,他收好寫有地址的草紙,伸手試自己臉上的溫度,壓下嘴角,半晌,又忍不住跺腳,嘴角不自覺翹得老高。
回到公司,姜逐養成了每天買娛樂報紙的習慣,四處打聽,密切關注《沉水問情》劇組的進展,這劇是個閑不下來的命,外景跑得不亦樂乎,就沒歇的時候。
過了一陣,訓練班的苗子們也有一批長熟了,上下包裝的同時,財大氣粗的懷鈞集團給他們每人配了一部漢字尋呼機。
姜逐拿到手機立刻去數存款,向訓練班的幾個同伴借了錢,傾囊去二手市場買了個有點毛病的數字尋呼機,把自己那部的背面貼了自己的姓名和bp號碼,寄去朱定錦的地址。他在郵局埋頭寫地址時,忍不住偷樂了好幾次,郵遞辦理人員是個中年婦女,接過單子笑眯眯問他:“是寫給小相好的?”
他紅了臉,擺手:“還……還沒。”
辦理人員福至心靈:“沒定呢?不慌,小夥這麼俊,女孩子家家跑不了的。”
他低頭說謝謝,出郵局的時候抬頭,天藍藍,冬陽熱慥慥的,空中劃過幾根交叉的電線。
朱定錦在一個月後領完了《沉水問情》的盒飯,拆包了門房裡的郵件,臉紅紅地撕下背面的號碼,當晚撥通了尋呼臺的號碼,向唯一聯系人發去了呼尋。
姜逐睡眼朦朧被振醒,開了燈看螢幕,像打了雞血一樣從床上坐起來,兩隻手在按鍵上抖了半天,心髒如同被泥石流沖刷了百來遍。
訓練班沒有座機,兩人就在深更半夜跑去找外面的電話亭,在寒風中“滴”來“滴”去,朱定錦要還錢,姜逐忙說不要,朱定錦就沒再打過來,姜逐慌了一夜,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訓練班的老師叫他:“姜逐,外面有人找你。”
他茫然走出去,看見街邊鋪子旁有個人正在吃包子,梳著一個土氣的麻花辮,早晨天還有點涼,朱定錦穿著毛衣,看見他大幅度揮了揮手,拎著包子跑過來。
姜逐愣了好半天,心裡霎時炸開一團煙花,炸得他頭暈目眩,不知是高興還是心慌:“你……你怎麼來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就是怕她還錢,一直沒告訴她自己的地址。
朱定錦忙翻出紙擦了擦嘴邊的湯汁:“你說你是懷鈞的,懷鈞在宣義這邊,我就過來問問有沒有認識你。”
姜逐囁嚅:“你運氣好,其實公司沒多少人認識我,我還沒出道……”
朱定錦笑起來:“是呀,我運氣好。”
姜逐被她一笑晃了心神,脫口而出:“那個ca機……還用得習慣嗎?”
朱定錦點點頭:“挺好的。”她偷偷往訓練班的方向瞅了一眼,把一塑膠袋的包子塞到姜逐手裡,“給你帶的小灶。”
懷鈞集團的訓練班一日三餐難吃無比,業界聞名,姜逐昨晚沒睡好,對著公司分配的豬食胃口不佳,熱騰騰的包子一入手,也顧不得事發後是什麼懲罰,狼吞虎嚥幾口就沒了。朱定錦掏出紙給他擦嘴角:“塑膠袋給我,我扔遠一點。”
姜逐配合地低頭讓她擦臉,距離貼得有些近,呼吸相聞,一直憋在心裡的話忍不住了,回味那些寒冬臘月從被窩裡躥到外面的日日夜夜,話筒裡沾染鼻息的濕意和手心的汗,如鼓咚咚錘在他胸口。
他醞釀了下,鼓起勇氣,低低說:“你……你跟不跟我好?”
朱定錦手一停,不自然地捏緊了紙巾,聲音越說越小:“我哪裡不跟你好了……”
她把紙團往姜逐身上一扔,特別不好意思地轉身跑了。
九八年春,巨星還未薈萃的古舊歲月,年輕的愛情在宣義城破土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