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氣風發少年郎,腰懸長劍揹負槍,高頭大馬綾羅緞,一壺濁酒盡餘歡。

“少鏢頭到!”一個稚嫩的童聲傳開,鑽入了凌家鏢局總號的大門。

良久,沒有人出來迎接,鏢局大門口鏢師們依舊進進出出,卻沒有對眼前這對主僕停留過半分。那牽馬的小孩有些生氣,嘟著嘴又喊道:“少鏢頭到!”門裡依舊沒人回應,進出的鏢師都忙著搬運鏢物,檢查車輛,餵飽馬匹,都無人問津這對主僕。

那小孩白嫩的臉頓時紅了,右腳往地上猛跺,雙手叉腰,用出身平最大的嗓門吼道:“凌家鏢局少鏢頭凌楚瑜到!”

他年紀約十二三歲,還沒有喉結的他,嗓子尖銳,周圍人不禁齜牙捂耳,隨後怒目相向。他年紀雖小,卻不怕眼前這群五大三粗的鏢師,儘管這些鏢師是過膩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因為他牽的高頭大馬上,是這座鏢局的少鏢頭——凌楚瑜。

這位少鏢頭的事蹟,在鏢局裡早就有所耳聞。他常留戀煙花之地,嗜酒如命,在蘇州城內恣意妄為,是蘇州惡霸三少之一,其餘兩人則是秦家少爺秦銘和號稱蘇半城的蘇家少爺蘇顯。三人中,就數蘇顯仗勢欺人。他蘇家富家一方,家中財富可抵半個蘇州城,故而又稱蘇半城。蘇顯作為蘇家少爺,從小就依仗家中勢力作威作福,欺負弱小,蘇州城內百姓飽受其害,但都是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

可世間都是一物降一物,蘇家雖顯赫,但蘇州城裡還有兩戶人家是蘇家不敢輕易惹的,一是封侯的秦家,另一個就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凌家。

這兩家少爺打小相熟,五歲就在蘇州城裡橫行無阻,十歲就常翻攤砸鋪,偷雞摸狗,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敢做的。尤其是三個少爺學了武功後,動輒就是當街大打出手,弄得雞飛狗跳,兩側小攤更是苦不堪言。每次三人都是攪亂一條街,隨後三人家的賬房領著夥計,挨個核算損失,賠錢給攤主。有時候攤主都無奈笑道:“賠償的銀錢比一天賺得都多。”但卻對這三人是深痛惡絕,便給三人取了一個名頭,蘇三惡少。

凌楚瑜此時剛滿十八,依照凌家規矩,男子十八就得單獨出鏢。這不,牽馬小風正帶著這位少鏢頭來到鏢局總號,辦理出鏢貨物和鏢單。可來到鏢局門口,連喊三聲“少鏢頭到”,卻無人問津,這可把這牽馬小風氣的火冒三丈。

這也不怪那群鏢師不識好歹。這鏢局裡的鏢師,大都是資格老的老鏢,他們出身綠林或者軍隊老卒,不僅戰力彪悍,敢打敢殺,而且江湖經驗老辣,就連總鏢頭凌柏川對他們都是禮敬有加。這群老鏢也不是目中無人,他們心中也是有江湖豪氣,最佩服有本事之人。只是這少鏢頭先是聲名在外,又沒有一次跑鏢經驗,就連總號也是第一次來,這第一次出鏢就是單槍匹馬,這讓那些老鏢有些輕視,說這個少鏢頭不自量力,只能仗著家裡的金字招牌糊弄,故而對頭一天踏入鏢局門口的他是愛答不理。

“小風!”騎在馬上的少鏢頭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長長哈欠,昨夜與好兄弟秦銘買醉,為了慶祝他即將踏入江湖,如今酒尚未醒,滿身酒氣的他就被父親拖了出來。在母親擔憂的眼神下,長槍寶劍,銀鞍大馬一應備受,還有一壺母親親手熬製的冰糖雪梨,心疼這個頭一次出鏢的兒子,怕他喊鏢弄壞了嗓子。

“他們不接,我們自各進去。”凌楚瑜懶洋洋翻身下馬,轉了轉腰,活絡筋骨,腰間的葫蘆也跟著晃起來。

“這哪成!”小風驚訝道:“這可不是這個規矩。”

“哪來這麼多規矩。我如今就是一個鏢師,哪來什麼少鏢頭。他們那些老鏢本就看不起我,你再這樣一喊,更別想他們理睬了。”

“他們敢對少爺不敬,我就回去告訴老爺,讓他老爺收拾他們!”

那少年臉上忽然浮現一絲不悅的鐵青色,冷聲道:“小風,我雖說是鏢局少爺,若想他們服我,就得靠我本事。拿爹來嚇唬人,他們就會服?不過是口服心不服。我從來沒有接手過鏢局生意,這次爹鐵了心讓我走鏢,為了就是日後接管鏢局,難不成我還要整日跟著長安那小子廝混度日?再說了,別看長安那傢伙整日無所事事,他每天都要去自家學堂研習兵書,他常說,如今天下之勢,燕雲十六州仍在契丹人手裡,兵患仍在,遼宋之間為爭地盤,太平難久,遲早一戰。那時就是建功立業的機會。你說說,到時候我這個好兄弟去戰場廝殺拿軍功了,我還在留戀煙花巷柳,豈不是讓人笑話。”

一席話後,那個在凌府牽馬的小風是驚歎不已。他打小就進了凌家,後來長大了,給少爺餵馬牽馬,他頗為驕傲。他不記得有多少次給眼前的這個少爺在大街掀攤後遞來馬繩,讓他逃之夭夭,也不記得有多少次守在青樓門口,看著他宿醉而歸,他以為這才是一個富家少爺的常態。如今聽這個少爺這麼豪言壯語一說,心頭不禁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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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楚瑜笑了笑,道:“小風,把馬捎回去,跑鏢可用不了這種馬,在這城裡橫衝直撞還行,但耐力不夠,江湖路遠,它不行。”說罷正了正衣服,大步跨了進去。

嶽移山,凌家鏢局總號的老大,是個年紀約五十歲的老鏢。他是鏢局裡的老人了,跟著上一任總鏢頭一起走鏢,資歷最高,連凌柏川見了他都要敬三分,不然他也不會成為總號的鏢頭。

嶽鏢頭這人生得五大三粗,也極為古板,因為古板,他也謹小慎微,當聽說總鏢頭的兒子要獨自跑遍時,他也是有些疑慮,“這紈絝公子哥這是玩呢還是收心了?”

當他瞧見凌楚瑜一身錦緞華服,腰懸長劍,揹負長槍出現時,他對這個少鏢頭的“繡花枕頭”的想法又加重幾分。但瞧見這小子背上的是總鏢頭的“六合槍”時,不禁搖頭,“這總鏢頭怎麼這麼溺愛這個兒子,連自己成名兵器都送出去了。”

“小子凌楚瑜,拜見嶽鏢頭!”拱手就是深深地一躬。

“嗯?”嶽移山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自稱“小子”的少爺也挺懂禮數的,連忙上前要將他扶起,笑道:“小少爺不必多禮。”

凌楚瑜不起身,低頭道:“父親常說,嶽鏢頭是鏢局肱股,要讓小子好好向前輩學習,這禮數不能少。”

嶽移山笑道:“總鏢頭過獎了,老鏢一個,走的路多些而已,哪裡擔得起。小少爺快起來!”

“嶽鏢頭喚我少爺,就是沒把小子當成鏢師!若您老看得起我,直言名諱即可!”凌楚瑜語氣斬釘截鐵,不可置否。

嶽移山倒是意外,不過轉念一想,這小少爺打小就去慣了風月場所,最討人心,這種奉承的話是張口就來,也就隨他意思,擠出笑容說道:“好,楚瑜,總鏢頭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實乃鏢局之幸!”他說起違心話來有些不自然,凌楚瑜即使聽明白了,也沒多說,緩緩直起腰板。

“嶽鏢頭,我這趟鏢是去哪裡?”不等時間,凌楚瑜張口就問。嶽移山心裡笑他迫不及待,道:“這趟鏢不遠,從蘇州到揚州,鏢物是一塊價值五千兩的美玉。”

“五千兩?”凌楚瑜眉頭一皺,道:“好,即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我當即可出發。”

“頭一次鏢就這麼貴重,總鏢頭還是捨得下血本。”嶽移山心裡默唸,有些擔心,但旋即一想,這世道還有敢劫凌家鏢的江湖草莽嗎?然後他放心下來,笑了笑道:“鏢物就在外面!我叫人帶你去領。”然後大步走出大廳,朝著外面廣場上忙前忙後的一眾鏢師喊道:“阿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