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人笑我太癲狂(下)(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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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諝雙眼銳利無比,道:“我首先去找老和尚,他在五臺山清涼寺參禪悟道,最容易尋得。豈料我剛到他老巢,就被守山的十八羅漢圍住,進退不得。”
“什麼?以您的武功,那十八羅漢居然能攔住您?”何瀟之不懂事地高呼。
老頭眼裡露出討厭的神情,道:“這十八羅漢武功不算高,但是他們結成的十八羅漢陣,可是天下第一防守大陣,老和尚參禪,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擾。我來回衝了十八次,才將他們衝破,衝著老和尚的茅舍就叫罵。”老頭雖不說,眾人也知他口中會喊出什麼話來。
“老和尚定力十足,居然龜縮不出,只淡淡回了句話,‘魏施主,老衲十年前就止兵戈,請回吧!’我哪肯同意,‘禿驢,十年前你我相鬥的那股衝勁去哪裡?是不是遇到什麼紅塵知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佛祖的事,才專心參禪。’”別說當時清涼寺的和尚聽了都無奈“阿彌陀佛”了,凌楚瑜這會聽了,也覺得老頭歲數這麼大了,這嘴也毫不留情,忒毒了些。
魏諝接著道:“老和尚不回話,為了逼他出來,我就說,‘若一天不出來,我就殺一個和尚,直到殺光為止。若清涼寺和尚殺完了,我就去附近寺廟抓和尚來殺,殺到你出來為止。’”
王如萱失聲道:“師公,您這是嚇他的吧。後來那位大師出來了嗎?”
魏諝挑了挑眉毛,認真道:“開玩笑?我從來不開玩笑,若不來真的,老和尚能出來?”王如萱驚呼道:“師公,您怎麼為了逼大師出來就濫殺無辜呢?”老頭卻笑道:“若不想我殺人,老和尚出來就行了,那些禿驢的姓命不在我而在他。”王如萱心有餘悸,難怪都說自己這個師公亦正亦邪,這想法也是讓人心塞,有些不敢繼續問,但還是怯生生道:“那後來呢?”魏諝道:“老和尚一生要強,心性未定,他知我說到做到,不敢不出。當他踏出禪房的第一步,我觀他氣色,就知道我仍舊贏不了他。”
“為何?”
魏諝回憶道:“老和尚以前本相怒目圓睜,狂妄傲睨,看不慣的事就愛動手,嘴上功夫不輸於我,何等威嚴赫赫。如今慈眉善目,但眉宇間不怒自威,震人心魄。這就是他所參的禪,去表存真,威不外露,可意動而勁生,神遊而氣藏。”
眾人對高手境界所知不深,但魏諝如此之說,心下都想,唯恐窮盡一生之力,也難以比肩。
魏諝有些失落道:“看到老和尚如此境界,自知不敵,就灰溜溜地走了。買醉三天三夜後,忽然得到老狐狸的訊息,原來他十年前做了後周主幕僚後,就極少行走江湖,如今得知他行蹤,也出於心中不甘,就尋了過去。”
這老狐狸也是天下四大宗師之一,魏諝給他冠於狐狸之名,可見其心性縝密狡猾。
“我來到他的府邸,尋得他書房。推門而入,他正在獨自對弈,對我前來竟然毫無意外。我醉意未消,心中之氣難散,揚言跟他交手。他卻笑道,‘魏兄,待我下完這盤棋如何?’我低頭瞧了一眼,棋盤上黑白雙子相互糾纏,廝殺得昏天地暗,我不在棋中,卻已感知濃濃殺意,後背如涼水澆過,酒氣頓時消散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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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盤上的殺意外露,下棋之人棋藝是相當厲害。”
魏諝嘆道:“老狐狸精於算計,跟他交手如履薄冰,總得小心翼翼,因為你的每一步或許都在他的設計中。很多心智不定之人,未交手氣勢就輸了一半,我之前介懷老和尚,心有不逮,被他鑽了空子,又瞧了這盤棋,自己自然而然代入其中,竟不禁執起黑子,而他笑著拿起白子。我與他對弈二十四手後,我的黑子被他白子所圍,前有阻擋,後有追兵,已是山窮水盡,兵斷糧絕。我已大汗淋漓如雨,喉嚨如火燒,舉棋不定,手中那枚黑子遲遲不下,心窩彷彿一直抵著一把刀,隨時會被穿心而過。”
“前輩,您這是中了他的詭計!”魏諝先是心有介懷,又帶醉意,才會被人趁虛而入,凌楚瑜道:“這幻術詭異非常,前輩您後來是如何破出來的?”
魏諝坦然道:“這棋局我哪裡能破。當我舉棋不定時,恰巧門外有傳令兵闖入,老狐狸是後周主幕僚,本來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恰巧有緊急軍情呈上,我才有幸得救。老狐狸也是萬萬沒想到,殺不成我,他只得作罷。”
“前輩就這樣算了?”何瀟之不解,同為比肩而立的高手,吃了虧還能不討回來的道理?魏諝神色有些惆悵,道:“老狐狸成為幕僚後,把心計從棋盤放眼到整個天下,廟堂天下,格局之大,豈是我一介江湖武夫可比。他計算之精,無人出其左右,我自知就算心境如常,也不是他對手,不如遁去。我連敗兩人,形如死灰,但我並不死心,就遠去大漠,尋那老頑固的蹤跡。”
老頭越說越起勁,笑道:“老頑固性格直,容易被激怒,只需稍加刺激,就能引他與我交手。我在大漠尋了他三月,終於在一處村裡找到他。此時的他是笑容滿面,越發童真,旁人根本瞧不出他是個武功厲害的人,若你存心戲弄於他,他坦然自若,面帶微笑,反倒讓你自慚形穢。他一瞧見我就笑呵呵說道,‘老哥,你迷茫了。’我知道他意思,我以為悟得劍道,得了歸藏劍,就自詡無敵,但見了老和尚,老狐狸和老頑固後,心知他們修為已漸入化境,從修武進到修心,境界已高出我一籌。老頑固說我迷茫,是因為我一心要爭,執念太深,終究迷失本性。老和尚神精內斂,老狐狸算計天下,老頑固返璞歸真,都悟其道,唯獨我還沉迷於世。後來我從大漠歸來,封劍修心,十年終有所悟。”
“前輩悟到什麼?”
魏諝用手指比劃一個“二”,朗聲道:“兩個字,一靜一穩。”
“靜……穩……”
魏諝高聲道:“不錯。這靜中藏爭,穩中帶急,不正符合我嗎?世人都稱我為瘋子,瘋子為何是瘋,是因為瘋子他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說別人說不出的話。這些種種,都是世人眼中怪誕行徑。若瘋子一旦成了,那便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瘋和智,本來就在一念之間。我急於求成,但要恪守穩健,腳踏實地,要爭天下,須謹記靜心,多思而行,瘋子不過是外人看不懂的智者罷了。”
“所以前輩一劍自當空,空空如也,不爭不急,穩靜如水,一切皆空,但劍之所向,萬物皆空。”
“嘿!你小子說得真對!”老頭開懷大笑,嘩嘩倒酒,道:“當飲此碗。”
從午到夜,老酒暢談,江湖朝堂,山野鬧市,無所不談,好在凌楚瑜有些江湖閱歷,談吐大方,談及市井之流,又能與老頭口出汙言對罵,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又飲一碗。老頭酣醉,似乎很久沒這般與人交流,如痴如醉,道:“你小子,剛看你確實不怎地,但現在看起來,比較符合我脾性,不錯,跟那個小子竟有些相像……”竟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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