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王景這個主考官為難啊。當日皇上在國子監可是金口玉言說過, 陳宗澤當時解元之才。

皇上的金口玉言當然得遵循。要是今次鄉試,陳宗澤在秦地考試,只要他考在水平線上,那毋庸置疑的,他是妥妥的解元的。

可是,偏偏他今年是在順天府參加鄉試。順天府鄉試因著一直以來就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國子監生在京應試的。為了直隸考生的公平, 所以, 一直以來的慣例就是解元必須是由直隸戶籍的人士才能擔任的。

這個本也應當, 國子監外地考生,所在戶籍地的省份都有了解元;如果再給一個, 那就相當於,他們省就會有兩個解元,而直隸考生一個都沒有。這對直隸考生來說,那也太不公平了。

一直以來就是這樣操作的。大家也都預設了這個規則。可是今年, 皇上偏偏點了個不是直隸人士的陳宗澤當解元, 這就讓人為難了。

聽得人說,陳宗澤涉嫌舞弊,被巡綽官當場逮住了。王景一聽就很奇怪, 陳宗澤當日國子監對答,自己雖未在場, 但後聽人說起經過,也知此人絕非是浪得虛名之人。能在禦前三場考試皆是名列頭等的人,那是實力當然了得。鄉試怎可能還需要作弊。

不過,既然來報之人說的言之鑿鑿, 那就叫過來見見吧。順便也解解自己這難題。

很快,就有人在外傳報道:“王大人。陳宗澤、彭符已經帶到。”王景聽了,在內答道:“帶進來。”

宗澤進得屋來,見堂中上座一五十上下的文士,想來就是這次的主考官王景王大人了。果然,只見巡綽官已是作揖行禮了。宗澤趕緊躬身作揖道:“學生陳宗澤拜見王大人。”彭符也跟著上前拜見。

王景之前未見過宗澤,今日一見,看宗澤這長身玉立,目若星朗一般。再看彭符,雖然長的也還過的去,但整人抖抖索索的,毫無讀書人的氣度,心中先自不喜了。雖還未開始問話,王景卻已偏向了宗澤。

幾人站定後,王景開始問話。宗澤還是心胸坦蕩、有條有理的剝白著自己。反觀這彭符,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說的話根本站不住腳。王景聽得暗道,看來這陳宗澤確實無辜了

宗澤接著又辯了幾句,那彭符還在歪纏:“你胡說。那襪筒明明是在你號棚前面發現的。巡綽大人親眼看到的。後不過是那徐時傑說是我放的。除了他也沒別人看見。焉知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來汙衊我的?”

宗澤聽了輕蔑一笑:“你這襪筒上面抄的這些內容,我都背的滾瓜爛熟了。我還用得著夾帶麼?”說到這裡,宗澤對著王景一拱手道:“王大人,學生說對這襪筒上面這些擷取的內容早就熟記在心。絕非為脫罪故意託詞。為證學生清白。請大人現場考來。”

王景一聽,這是個好辦法。如果人都會背了,還冒這麼大風險夾帶,不簡直是多此一舉麼。王景遂道:“說的有道理。陳宗澤,那本官就來考你。”

於是,王景就著宗澤將這小抄上面的內容,全章背了下來。宗澤站在那裡,立即朗朗然抑揚頓挫的背了出來。這下不用問,就知道是這彭符故意誣陷了。

王景再問他,他還狡辯。王景作為順天府今年鄉試的主考之人,事務繁雜無比,哪肯將時間浪費在這些口舌上。立即讓人將這彭符叉去刑部大堂的。

又想著這彭符身上有秀才功名,此等行為卑劣之人,犯下如此大錯之人,豈能讓他再在秀才之列。於是,王景修書一封,讓人趕緊送到順天府學處,讓人趕緊革了這彭符的功名。也方便刑部問話。

彭符是被叉走了,宗澤還站在堂中。事情已經問清楚了,於宗澤無關。王景看看時間尚早,就讓宗澤回去接著考試去。

宗澤聽聞,趕緊上前一拱手:“學生謝過王大人體恤。不過,學生已經做完交卷了。就不必再行回去考試了。”

王景頗是訝異:“你已經做完了。須知,現在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天的時間呢。”

宗澤道:“回大人。方才巡綽官大人讓學生來明遠堂時,學生就已做完交卷了。”王景不能不嘆服了。莫非這陳宗澤還真是個考試奇才。也許這樣,自己點了順天府鄉試頭名,別人就不能反駁了?

王景笑笑正要揮退宗澤,但見宗澤一臉欲言又止之樣。於是,王景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但說無妨。”宗澤看左右人等都下去了,於是上前一步對王景道:“稟大人,此次彭符之事,學生還是覺得另有蹊蹺。貢院重重搜檢,他這襪筒如此醒目,稍稍注意一下就看得出來。他是如何帶進來的?”

不怪宗澤多事,對於科場舞弊他也很是憤怒的。如果讓作弊之人成功中式,對那寒窗苦讀之人也太不公平了。之前只是聽說,那也就算了。可現在已經犯到自己面前了,可不得好好的打擊一下麼。

王景聽了,心道,這陳宗澤可真是心思玲瓏,由此都想到彼了。其實今天這事一出,王景也猜到必是有人幫著裡通外合的傳遞了,就準備大考過後,好好徹查一番的。都是經過大比的人,就算自己不曾做過,可聽也聽說了好多,怎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王景聽了宗澤之言,不置可否道:“此事本官自有定論。你受屈之事,待刑部問出始末後,必有人通告於你的。好了,你先退下吧。”宗澤看王景這神色,已經猜到他必是會有所動作的,遂不再多言,趕緊退下。

待宗澤退下後,王景立時讓人將監臨官跟提調官叫過來,讓馬上去查這事。這次大考過後,好好的清理一下差役,狠狠懲治一番。這樣一來,一面是讓皇上知道自己對於科場舞弊之事查驗甚嚴;一面也是表明自己與此事無關的態度。

科場舞弊,一向都是大案。一旦查實,都是重刑、重典的。不由得人不小心的。

宗澤被差役帶回號房,在差役的監看下收拾完東西,不敢耽擱的往第一龍門走去。今次他可是要等好久的,出來的太早了。來到第一龍門前面的大院子裡時,還一個人都沒有。本來也是,如此大考,估計除了宗澤也沒人這麼早交卷出來的。

不過好在,今天是鄉試的最後一天,差役軍士對出來計程車子要求規矩不嚴。見宗澤是一個出來的。想著今日過後,說不得此人就是魚躍龍門了。還是結點善緣的好。因此,在第一龍門跟二門之間守衛的軍士差役,就示意宗澤不必真在院子裡站等,讓他坐在靠邊上的石階上等著好了。

對此,宗澤十分感激。這樣甚好,要真讓自己一個人傻呆呆的站在院中,那也太難受了些。

宗澤在內等著放排出龍門。陳忠運他們現在也在龍門外焦急的等著來接應宗澤。他們可是聽說了,這每次鄉試完,人都會脫層皮的。被抬出來的都不在少數的。

今天早上一大早,青竹巷陳家一家所有人都起來了。陳忠運帶著丁全備馬車,準備接應之物。林淑芳帶著丁原上街去採購了。可是得好好的買點新鮮食材給宗澤補補才好。

一家人都忙忙碌碌的。明知道,宗澤可能傍晚才會出考場的。陳忠運上午都跑到貢院外等著了。林淑芳也是忙前忙後的準備了好些吃食,燉了兩三樣湯等著。

陳家在忙活著,真如也沒閑著。這幾天去給祖母請安,可是去的格外早,每次去安定侯太夫人都還沒起床的。剛好,真如就有時間跑進她的小佛堂燒香去了。傍晚的定省,真如也是特別積極,去到祖母處,先燒柱香再說。真如這殷勤燒香的舉動,可是弄得闔府有點奇怪。

幾個伯母嬸子偶有說起來,頗是覺得奇怪。太夫人卻是很能理解:“讓這丫頭燒吧。她也是急了。明年一開年都十七了,到現在也還沒定下個人家兒的。”眾人一聽,也是唏噓不已,真是可憐見兒的。因此,安定侯夫人還特地讓人送了一筆香油銀子到逸雲齋來,讓趙嬤嬤代她家小姐到報恩寺多燒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