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翼閉眸養神,在房內小憩了一會。

他已弱冠, 對功名利祿卻無太大的野心, 像他這麼大的世家子弟早就靠著家中的祖蔭在朝中謀了一官半職。

趙翼是家中老二,不像趙夔那樣, 一生下來身上就肩負著家族使命,註定了有朝一日會繼承家業,

趙翼的存在不過是為了錦上添花, 哪裡需要他, 他便去盡力而為。

替父兄護著這偌大的侯府便是他最大的執唸了。

若有一日無人再需要他時,他便棄了一身的包袱,去他心之所向的遠方。

趙翼一直心平氣和,他活得太過通透,以至於很多時候沒有這個歲數的男子身上的半分朝氣。

但凡與他靠近的人, 都會覺著他溫暖, 踏實,讓漂泊的人想要停泊靠岸, 從此與他相依。

近日的趙翼卻是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淩亂之中,夜不能寐, 食不知味, 他因為記憶太過強大, 腦子裡裝了太多的東西, 但最近卻有一張面孔漸漸侵.佔了他的腦子, 以至於其他事情都記得不甚清楚了。

公孫月的臉越來越清晰,她的一顰一簇, 一言一語,還有那年她對他的所作所為,統統刻在了他腦子裡。

每每靜下來,趙翼總會想起那一幕。

真真叫他好不煎熬。

夜已深,初夏的半輪銀月煞是皎潔。

趙翼起身,在房內換好了夜行衣,藉著桌案上的火燭,他看了一眼有可能被列為暗殺名單上的官員名錄。

其實,戶部給事中張涼一死,他心裡已經有數了。

貪墨是歷朝歷代除之不盡的禍害,人的本性屬貪,只要有人有權的地方,便有貪贓枉法的事發生。

“二公子,已經宵禁,可以出發了。”門外的暗衛提醒了一句。

趙翼將臉蒙上,如此,那雙劍眉之下的眸子顯得格外幽深,他彷彿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連只麻雀兒都不忍傷害的趙二公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冷冽果斷的城府之人。

趙翼將房門開啟,門外的暗衛半垂著頭,恭敬道:“二公子,世子爺交待了,讓您盡力而為即可,其實不必施救,重點是查出誰在這背後殺人滅口。世子爺還說那些人死有餘辜,讓您莫要婦人之仁,切莫打草驚蛇。”

趙翼眉心微蹙,兄長是將他想的太好了,他夜半出行可不是為了救人。

“嗯,我知道了,走,去魏府!”

一言至此,趙翼帶著兩名貼身隨從自東院翻牆而出。

半個時辰之後,趙翼在魏家府邸後院落腳。魏青前陣子才剛致仕,他為原大理寺卿,官拜三品,乃三大司法掌事大臣之一,掌握全國刑獄。

去年太子幽禁之後,皇帝召見了魏青,次日他便以年老體弱為由,提前了好幾年致仕。

魏家掌權一時,皇帝還是親王的時候,魏家就是帝王一派了。

魏府修葺的大氣奢華,這種規制絕非靠著朝廷俸祿就能立起來的。

府內安靜如斯,該睡的都已經睡下了,無本分歹人侵.入的徵兆。

趙翼謹慎,他不由得多疑了起來,便從暗處隱入了魏青的寢房。

趙翼此前拜訪過魏青,一早就將魏府主要庭院摸的一清二楚。

寢房門被開啟之前,趙翼看到一絲微弱的亮光,但在房門徹底推開之後,那光線又消失了。

這其中必定有詐。

趙翼做了小心的手勢,與身邊隨從輕步邁入屋內,初夏的熱度讓血腥味很快就彌漫了整間屋子,趙翼知道他來遲了一步,但換言之,這個時候恰恰好。

這屋內明顯還有一人,除卻不可忽視的血腥味,另有一股子淡淡的松油香,有人剛剛撲滅的燈火,他猜測暗處的人多半就是兇手。

長劍出鞘,映著薄薄的月光,層層寒意盈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