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向西,不知不覺間來到春節時到過的那個渡口。

樹蔭成群,雀鳥低鳴,沒有梨花似雪,倒是枝頭上掛著的梨子招人喜愛。

他轉過身,將一枚雪白色的東西放入她手心。夏芫低頭一看,巴掌大的笑臉皺成一團。

這是他送她的那沒白海棠髮簪,可在宛城賞蓮的時候,她就已經抵給了賣花郎。東西在他手上,說明芙蓉池賞花的時候,他一直都跟著她。

霍尊站在渡口上,隔江遠眺,沒有提宛城的事情,也沒告訴她從紅老仙那離開時,他就悄悄跟在她身後,而是將多年前的事情輕描淡寫的講了一遍:

“十五年前,南康一夜間攻破了中邑的夢旬城,短短一個月裡,金廓城和宛城相繼失守。開國大元帥詡濂緊急調兵遣將,帶著十萬死士奔赴南疆,臨行時為表決心,將士們再此種下千顆梨樹——山河不復,誓死不還!當時的中邑連年天災,瘟疫蔓延,對方勢如破竹,進我中邑後一路北上直逼青龍城,這一戰打的極其殘酷,而且一打就是八年。山河收復後,雖然攻下了南康七座城池,但最初去的那十萬人無一生還!”

夏芫詫異地看著她,不解地問:“金廓城現在不是屬於南康的嗎?還有夢旬城,也是在南康?這些以前都是中邑的城池?”

“此戰結束時,不但收回了這三座城,還逼得南康割城讓地。可惜,一場變動,將這一切都反了過來,金廓城和夢旬城全做為供禮送給了南康!”

霍尊眼底微紅,看著波濤翻滾的虛妄江輕嘆了口氣。

聽到“變動”,夏芫忍不住為了幾句,對方注視前方,並未回到她的話。

來這裡一年,夏芫知道如今的皇帝登基七年,而且皇位是他義兄所傳。上一任皇帝是病死的,因為沒有兒子,生前也未立太子,因此他的義兄成為新皇順理成章。

只是,新皇登基後,時常遭到刺殺,玉暖和白冰說他的皇位坐的很不安穩,霍家的地位有一半踩得是忠誠良將的骨血。但具體她們二人也只是聽說,至於內情誰也說不清楚。

霍尊神態明顯是知道一切,但夏芫知道對方不會告訴自己。必定這些陳年往事與她無關,因此也沒心思再問。

“走吧!”

霍尊收回落在江水上的目光,帶著她繼續朝西走去。

夏芫本以為再往西會是一篇荒野,或者還是精修的樹林,沒想到不足一里,便來到一片紅綠相應的花樹叢中。

此樹綠蔭清幽,形狀優美,花葉雅緻清奇,粉色的花絨香豔吐蕊,令人身心舒暢。

她驚訝的眸子裡露出欣喜,不解地問道:“合歡?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合歡花?”

“這是七年前,南康戰事結束時,那些南下將士們的家眷種下的。雖然很多將士再也回不來了,但大家的心願都是一樣——天下安寧,夫妻相守。十三年前,父親被調往南疆戰場,我整日守在那個梨花渡口盼他回來。七年前,天下初定,爹成為萬人敬仰的鎮國大將軍,我卻時常守在這片合歡樹下想著他的身影!”

感受到對方語氣中的無奈和悲傷,夏芫心頭一怔,小心地問道:“你……和爹之間,有什麼誤會嗎?”

“沒什麼誤會,他是個好父親,但不是個好將軍!”

霍尊淡淡地回了句,讓夏芫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脾性她多少了解一些,一句話說錯了,還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

他在一個長石凳上坐下,看著頭頂上隨風搖曳的合歡花,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如今時局混亂,西蒙兵多將廣糧草充沛,南康羽翼豐滿蓄勢待發,若是真打起來,還不知天下會有多少人妻離子散,暴屍荒野?”

夏芫怔怔地看著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林氏的病根。丈夫長年征戰,兒子不在身旁,相思、焦慮像黑夜一般蔓延,將她為人妻為人母的心噬了多年。

儘管,他的欺騙和隱瞞讓她難以原諒,她處處麻痺自己不願承認對他的感情,但想到日後聚少離得生死難卜,夏芫心裡還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了起來,漸漸地提到了空中。

“若果真打起來,邑國能出戰的只有擎天王府和將軍府,前有南康、西蒙,後有赤背,將軍府一定會出戰的,對嗎?”

話一出口,她再次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