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旨意未下,朝中陪坐的大臣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嘉元帝要將公主許配給世子,招他做額駙,都端起酒杯恭喜慕容謙和鎮遠侯,鎮遠侯很謙虛,不管是誰敬酒都一飲而盡,說話也十分小心。

比起興致勃勃的眾人,慕容謙都要麻木了,生不如死,他忙活了兩個月,活動關系為回安城做準備,為和嘉元帝談判要司徒顏做準備,可是到頭來,他回不了安城,娶不了司徒顏,還要留在京城做一輩子的傀儡,做靶子,做招牌,彰顯皇上的仁政。

他真的很想站起來,指著嘉元帝大聲地告訴他說,他不做額駙。可最後,他即使是喝了很多的酒,他依舊不敢。

周圍的豔羨聲,奉承恭喜聲不絕於耳,可他就像一個行屍走肉似的由人摻著不斷地和他們碰杯,直到癱倒在宴桌上。

慕容謙是被人抬回世子府的,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一睜眼,就見自己的父親鎮遠侯坐在自己身邊。

“謙兒。”鎮遠侯見他睜開了眼睛,很是激動,雙手都開始顫動,顫悠悠地想摸他臉,後來想起他不再年小,已是男人了,這麼做不合適,尋思了好久,才將雙手放在他雙肩上。

慕容謙看著自己的父親,心裡不知道是怨多一些,還是想念多一些,心裡五味雜陳,不知滋味。

“你離開安城的時候才這麼高,這一眨眼,都比父王高一頭了。”鎮遠侯常年徵戰沙場,心比石硬,從來沒有兒女情長過,可是十年未見自己嫡親的兒子,縱使是硬漢也有心軟的時候,頓時老淚縱橫。

“家裡——可一切都好?”慕容謙眼角劃過淚水,細長的桃花眼也濕潤了,比起自己,他更多的是放不下家裡人。

“你祖母,在你走的那一年,就把眼睛哭瞎了……”鎮遠侯說話的時候,語氣有太多的無奈,“你母親,她怨我沒能留住你,保護你。你走以後,常年吃齋唸佛,不再踏出房門一步,身體這些年還比較硬朗,就是心死了……”

慕容謙就閉上眼睛,心裡就像被鋼針紮了似的,傷口不大,卻讓你疼的難以忍受,對他們的掛念多了很多。

“謙兒,你心裡也恨父王的對不對?”鎮遠侯捏著他肩膀的力量重了許多,母親不理解他,妻子不理解他,兒子也不理解他,他這一輩子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卻失去了最重要人的信任。

“誰都說父王絕情,把你送到京城做質子,來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鎮遠侯說,“謙兒,為了你,為了我們全家,就是要父王性命,父王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何苦為了什麼榮華富貴,讓你過沒有明天的日子……父王也有自己的苦衷……”

鎮遠侯陷入回憶中,“十年前各諸侯勢力不強,皇上為了能安心用我們,就用大軍逼著我們將嫡子送出封地,如若不交,就是抗旨不尊,大軍壓境,滅我們滿門……”

鎮遠侯面露戚色,“開始我們也不怕,本來想著暗中聯合,一起反了。誰知道,暗裡派出的人一個個有去無回,心裡就慌了起來。就這樣提心吊膽的過了幾天……大軍來了,我們派出去的人都掛在囚車上,還有齊國侯一家老小一百多口人,沒有一個人活著……”

“父王不敢拿你們的性命做賭注,父王賭不起……”鎮遠侯緊緊地抓著慕容謙的肩膀,聲音顫抖,“謙兒,父王不比你祖母和母親愛你少,若不是真的迫不得已,父王怎麼捨得把你送出去。謙兒,國宴上,父王見你那麼仇視父王,心疼的就如刀絞一般,你祖母和你母親不理解父王,說即使是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可是父王不能什麼也不做,看著他們去死。只要是有活的機會,不管是多渺茫,父王都要試一試的,這才把你送了出去。謙兒,你要理解父王啊。”

慕容謙從來沒見過自己如山一般堅強不可打敗的父王有這麼脆弱的一面,如果他今天不將當年把他送出來的實情告訴他,他心裡是恨他的,被遺棄的傷痛也不會釋然,他現在說的清清楚楚,自己心裡的疙瘩也解了。

“兒子理解。”慕容謙也緊緊地抓住他的雙臂,心裡釋然了許多。這些年,他一直和父王通訊,心裡記恨這一點,從來不提及。現在想想,還是自己不相信父王,不相信他對自己的愛。

父子倆多年未見,除了相互關切外,又說了一些家裡的事情。

一起用晚膳的時候,倆人才說起賜婚的事情。

“父王怎麼會突然進京?又怎麼會突然提起賜婚的事情?”慕容謙面上有著不滿,又想起自己誤會他把自己送京當質子的事情,怕這件事情也有誤會。

“你年紀也不小了,回安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父王尋思著,你在京城這幾年,身邊若是有個人相伴,也能過得順意些。”鎮遠侯給他往碗裡夾了一些他兒時愛吃的菜,即使是過了十年,他的喜好,一直在自己腦海中留著,他年紀大了,很多事情記不真切,可謙兒的事情,卻怎麼也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