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假途東歸(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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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縣位於徐、揚兩州交界處,那兒有一個叫魯肅的富戶,體貌魁奇,性好施與,見天下大亂,便大散財貨,標賣田地,在家中聚集了一群少年,整日擊劍騎射,講武習兵,頗有一番志向。之前隨袁術軍至徐州與劉備交戰時,周瑜便聽說了此人,於是,他決定去東城向魯肅借糧。
從居巢到東城要橫穿整個九江郡,路途實在不近。鑒於情勢危急,時間緊迫,周瑜決定帶數百兵士同往。他沉毅如鐵的姿態似乎在告訴人們,他是不吝任何手段,一定要“借”到糧食的。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們很快便返回居巢了,帶著三千斛米!原來魯肅家共有兩囷米,各三千斛,周瑜見到魯肅後道明來意,那魯肅二話不說,竟直接指著其中一囷贈與了周瑜。一見如故之下,二人遂掘地接泉,以水當酒,結為摯友。
“那魯肅長什麼樣兒?很英武麼?”
“嗯……他高高大大的,有點黑,兩道眉毛高聳上挑,一雙眼睛亮堂有神,說話時聲音洪亮,走路時腳步生風,是個很豪爽、很氣派的人。”
聽著阿青的描述,我不由有點後悔沒跟著一起去東城了。不過那魯肅既與周瑜結為摯友,日後總會有機會見面的吧。這樣一想便釋然了,然後我微笑著望向阿青:“咱們去練箭吧!”
阿青姐弟是周瑜在去往東城的路上搭救的,彼時姐弟倆餓暈在路邊,奄奄一息。回到居巢後,阿青的弟弟去了周瑜的軍營,她本人則成了我的“部曲”。
是的,我現在擁有一支自己的“部曲”了,雖然總共只有三十幾個人。她們都是聽聞居巢有糧食散發而流徙至此的女孩子,她們的父母或死於戰亂或死於饑荒,總之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女。猶記得周瑜第一次將她們帶到我面前,告訴我她們從此都歸我統領時,我心中像太陽一樣升起的激動與興奮。時光匆匆流轉,一年後,她們已能隨我一道騎射擊劍了。
建安三年九月,曹操親徵呂布,呂布遣使向袁術求救,出於唇亡齒寒的考慮,袁術自將千餘騎兵前往徐州,奈何一戰而為曹操所敗,自此龜縮城中,再不敢出戰。就是趁著這個機會,周尚逃出壽春,東奔曹操。逃離前,他派人將孫賁、孫香兩位兄長的家眷送來了居巢。
策的公然決裂自然令袁術無比憤恨,然而隨著屢戰屢敗損兵折將,加之天旱歲荒,眾叛親離,袁術實力大損的同時,面臨著無人可用的窘境。是以,對於未能回江東去的族兄孫香,袁術一面好言撫慰,一面又將他的家眷質留壽春,以繼續驅使利用他。而時至今日,每個人都再無顧忌了。
隨我們一同回江東去的還有魯肅,他是日前剛剛來到居巢的。他之所以會舉家投奔周瑜而來,是因為袁術聽聞他的大名,署任他為東城長,但他認為袁術不足與立事,便攜家族中男女老少並輕俠少年三百餘人南遷居巢。一路上,他讓老弱婦孺在前,自率強壯青年在後,袁術追兵至,他將手中盾牌立於地上,引弓射之,每一箭皆射穿盾牌,直將袁術追兵嚇退。
“方今英雄並起,各矯命□□,曹孟德奉迎天子,無論其心在王室與否,已在大義上佔盡先機。人心都是隨正統的,公瑾,這一點你千萬不可小看!”
周尚信中的字字句句仍在腦海中閃回——是的,我偷看了周尚最後寫給周瑜的信,雖然這很不道德。這個看上去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最終還是對周瑜吐露了心聲,並且直到最後一刻,仍未放棄對周瑜的爭取。是啊,周瑜若肯隨他投奔曹操,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吧?曹操初入仕途做雒陽北部尉時,周瑜的父親周異正任雒陽令,是曹操的上司來著,想來二人一定交誼匪淺吧?
可他畢竟還是回江東了!——我黯淡的心緒為之一振——縱使曹操的許都有千好萬好,他畢竟還是回江東了!
長江的滔滔奔流之聲漸漸在身後遠去,吳縣的輪廓已隱隱出現在前方視野中,同車的阿青和阿黛——現在她們是我的女兵首領——已抑制不住滿心的興奮而雙眸閃閃發亮。
策已正式被天子冊封為吳侯,如今,他已是這座城的主宰了。
鼓樂聲越來越近,閶門下隆重的迎賓儀仗依稀可見。遠遠地,我便感受到策——二十四歲的吳侯周身如淩空驕陽般的炫目光芒,他昂然坐於馬上,緩緩撥眾而出。激動滿溢的心驟然一縮,這一刻,竟是有些慌張的。
“公瑾!你總算回來了!”
一把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喉間便驀地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我溜了——就是這麼沒出息,趁人們不注意,我悄悄溜下馬車,溜進了城。站在新落成的吳侯府邸前,還未來得及發會兒呆,只見權從大門內走出來——
“你回來了。”他慢慢笑著說。
我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答些什麼,直到他走上前來,牽住我的手:“走吧,母親在等著你呢。”
母親沒有責備我,見到我,她只是長長地嘆息一聲,然後便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吩咐廚下備飯。這令我有些懵懵的,或者一切的變化都太大了,讓我一進到這座城、這座府邸,便有一種在夢遊的感覺。就說翊吧,雖然體格的迅速發育壯滿令他看上去更威猛了,可當他對著我微笑的時候,竟然可以在他臉上看到一絲煦暖的神情了,就是這一絲煦暖讓我相信,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把我當成一個討嫌的、礙手礙腳的小東西,只要我一跟著他就兇巴巴地將我吼開了。而三年前的匡說話還帶著童音,他如今的聲線卻已變得醇厚而沉穩了。權,他發色中的紫似乎更深了些,他的額頭更加寬闊飽滿,他下頜的線條則呈現出一種刀刻斧削的剛毅姿態,配合他愈發精光四射的雙眸,讓我一下子便確信,他如今已是策哥哥重點培養的臂膀了。
策哥哥……
一想到他,一顆心再次猛縮了一下。此刻,我獨自坐在自己房中的榻上,目光緩緩掠過新居內的每一處細節——每一處,無不合心意。聽權說,這裡是策親自命人佈置的。
這麼說,他已經原諒我了麼?
雙手環抱曲起的膝頭,我惴惴地想。與此同時,一種期盼,正隨著暮色一起,在一點一點變得濃稠。
城樓上的迎賓宴會就快結束了吧?他很快就會回來了吧?
驀然之間,庭院內外起彼伏地響起侍女們的聲音:“君侯——君侯——君侯……”然後是一個顯得有點突兀的聲音:“稟君侯,許都曹司空遣使至,已在大堂等候多時了。”
“叫他等著,孤要先看妹妹!”
聽到這個聲音的一剎那,我的脊背猛地繃直了。頭腦瞬間的空白中,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房門已被一把推開——
“孤來看看,公瑾把孤的妹妹教成什麼樣了,好決定要不要去找他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