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你不許騎馬”

“香兒,你不許弄劍。”

“香兒,你不許挽弓。”

“你不許……你不許……你不許……”

庭院中喧囂起來,策帶著權他們開始四下尋找,母親站在東面廊下,紛亂晃動的燈火不時映亮她開始變得焦灼的眉目,連僕從們也加入進來了。

雙手抱膝坐在房頂上,我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切,就好像他們此刻在尋找的不是我,而只是一個和我同名的、卻與我沒有任何關系的女孩兒。

一陣夜風拂過,那株恰好擋住我的梧桐樹沙沙地響了響。

不是說鳳凰喜歡棲息在梧桐樹上麼?慢慢將頭伏在膝蓋上,我不禁在想,要是有鳳凰能給我叼一塊兒炙肉來該多好啊?嗯,我餓了,還有點冷,有點累。慢慢閉上眼睛,漸漸地,耳邊的喧囂聲似乎遠去了,周遭安靜下來,我的心也安靜下來。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有人輕輕拍了拍我肩膀,睜開眼睛,我恍恍惚惚地看著眼前人——

“珊珊?”

我驚訝地看著她,然後我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大起來:“炙肉!”我直勾勾地盯著她捧在我面前的一盤東西。

“嘻嘻,你餓了吧?”她笑眯眯地捧著盤子看我。

“你是鳳凰馱來的仙女麼?”

“啊?”

就在珊珊還怔愣著不明所以時,我已一把奪過盤子來,“嗯,真香,太香了!”有生以來,我似乎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炙肉。風卷殘雲地將一盤子全部掃光,我拍拍肚子抹抹嘴,感到自己的人生終於圓滿了。

“噗嗤”一聲,是珊珊笑起來。“你笑什麼?”問了這一句,我的臉頰熱了熱,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人家餓了麼……”

“我說香香,”她又笑了一下,眉頭卻皺起了一些,“你幹嗎和你母親鬧得那麼僵嘛?”

將空盤子放下,我重新抬手抱住兩膝,不禁十分難過地嘆了口氣。如果換作別人,我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她是珊珊,是我的好朋友,剛剛又升級為鳳凰馱來的給我送炙肉吃的仙女,是以嘆息完,我如實回答道:

“偏心,她偏心!”

“唉——”隨著珊珊的一聲輕嘆,我的話像開閘的洪水般洩出來,“你知道麼珊珊,之前在臨湘時我養過兩只小狗,因為我偏愛白色的叫小白的那隻,時常抱著它,每當這個時候,另一隻黃色的叫小黃的就拼命在我腳下蹦來蹦去地搖尾巴,若是趕上我高興將它也抱起來,它就興奮得撒歡兒;可若是我不理它,它就耷拉著腦袋,特別失落地走開。你看,不受寵愛的小狗尚且如此,何況是人?”

“可是,”珊珊一手支起下巴,“你為什麼偏愛小白,而不是小黃呢?”

“因為小白聽話呀!我讓它作揖它就作揖,讓它在地上打個滾兒它就打個滾兒。小黃就不,非但不聽話,還喜歡亂咬東西,我的傀儡子就給它咬壞了呢。”

“雖然拿你比小狗有點不厚道,”哧哧地笑起來,姍姍偏頭看著我,“可是香香,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在你母親眼裡,你就像小黃呢?”

“我……像小黃?”驀地滯住,我眨巴眨巴眼,未來得及說出的話在喉嚨裡咕嚕了一聲。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母親最喜歡你四哥,除了因為你四哥是最小的兒子,還因為他有許多與你母親相像的地方。或許你母親只是希望你能像她一些——畢竟你是個女孩子嘛,偏偏你總是和她唱反調。”

低下頭,我沉默下來,片刻後又抬起頭去看天上的月亮:母親心目中,我真的和小黃是一樣的麼?倏忽間我不禁有點想念起小白和小黃來,離開臨湘時,我將它們送給了阿月——桓階的女兒。一瞬不瞬地,我凝視著幽藍天幕中那又大又圓的月亮——奇怪,從前看著月亮時總會想起阿月,可此時此刻,眼前為什麼浮現出另一個身影?大約是因為,他和策站在一起時,的確恍如日月交相輝映。閉上眼甩甩頭,我轉開視線朝下望去——咦,奇怪,怎麼好像看到了“太陽”和“月亮”?我再次甩了甩頭。

“好像你說的也有點道理啊……”甩完頭,我對珊珊說。

“當然了!惠帝仁弱,做太子時,高祖以為不類己,常欲廢之;昭帝當年只五六歲,壯大多知,武帝常言‘類我’,故立其為嗣。做父母親的都喜歡和自己相像的小孩兒,這都是有依據的!”

“這些你也知道啊?”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也太厲害了吧?”

珊珊卻捂著嘴樂起來:“其實……其實這些都是堂兄告訴我的。”

“你堂兄?!”心突地跳了一下,把眼睛瞪得更大的同時,我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月亮。